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前世我是一只鸟[哈根炟释] 作者:翠寒烟 文案 艳炟公主与樱空释的第一世。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樱空释/艳炟 ┃ 配角:幻城众人 ┃ 其它:幻城同人 ================== ☆、第一章   离岸对面是无尽海,一只刚过三岁生日的霰雪鸟展开双翅,冲破天空汹涌翻滚,万年不散的云层,冲向大海中央。   海是蓝的,天是灰的,属于冰族领地的这部分无尽海,哪怕冲破云层,也无法邂逅太阳的光辉。   霰雪鸟在云层上空盘旋,入目之处尽是阴云密布,遮掩了天地。它无奈拢翅下落,回到海面,扑面而来的仍旧是漫天雪花。   凡世除了极冷之地,海域上空不会飘雪,但这里不一样,这里终年风雪交加,积雪不化,寒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冰冷了呼吸,冷冻了血液。这里是冰之国度,任它肆意翱翔却永远无法温暖它的故乡,一只霰雪鸟的故乡。   它很沮丧,在海面盘旋一阵后,回到了离岸。   离岸上锁了一个人,从它记事起,那人便在那里,束缚于炼泅石,整天喃喃自语着:“我想要自由。”   它刚出生时听不懂人话,后来长大了,知道那人希望自由,便停在那人肩膀上,懵懂地问:“什么是自由?”   起初,那人没有回答它,整颗心都在如何重获自由上。只不过后来那人被关久了,这停留于身边的霰雪鸟成为唯一能与他进行对话的生命,他便渐渐有问必答,且终于有一天,他解释了何为自由。   “自由,是心灵释放,灵魂解脱,若我说得明白些,离我最近的自由,就是粉碎这炼泅石。”那人缓缓道。   霰雪鸟低头,瞧了瞧炼泅石,开始摇头,“你不行。”   “是的,我不行。”那人笑得轻描淡写,“否则我也不会被锁在这里陪一只鸟儿讲话。”   霰雪鸟扑了扑翅膀,飞起来,爪子在那人头顶狠狠踩了一下,“陪鸟儿讲话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因为你是只鸟,永远不会懂我。”那人突然被踩,愣怔之后笑了一下,似乎毫不介意被一只霰雪鸟欺负。“不过,即使你不懂我,你却有翅膀,无须一直停留离岸。你可以飞过大海,飞过冰原,飞到刃雪城。”他又说。   “刃雪城?我没听过这个地方。”霰雪鸟围着那人飞翔,“刃雪城在哪?那里有太阳吗?”   “太阳?”那人闻言,苍白的脸上明显浮现出惊诧之色,扬起被寒风冻红的脸,他的发丝披散双肩,凌乱飞舞,“小鸟儿,你从何处听到太阳这种说法?”   “我母亲说的,她将我孵出来后说的。”霰雪鸟落到那人对面的一处岩石上。   “可是,冰之国度见不到太阳,只有无尽海对岸,才有太阳。”那人看着霰雪鸟,过了一会儿,目光远眺,眼神迷茫,仿佛思绪已穿越海洋,追寻着从未见过的太阳。   “其实我也没见过太阳,如果能见到太阳,便是另一种自由吧。”那人收回目光,朝霰雪鸟轻轻一笑,“但是我却不能离开这里。”他叹了口气,“而且你是霰雪鸟,注定只能生活在冰雪中,若你见到太阳,你会死去。”   冰之国度没有太阳,所以,才诞生了霰雪鸟。   霰雪鸟沉默了,脑袋低垂,羽毛随着寒风轻抖。   “喂……”那人觉察到霰雪鸟失望的情绪,观望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安慰道:“鸟儿,去刃雪城吧,那里也是另一个世界。”   霰雪鸟抬头望着他。   “你知道吗?这个幻雪帝国,真的很大。”那人和蔼地笑着。   “幻雪帝国很大,不止这片被海岸包裹的世界。”   那人的话令霰雪鸟想起母亲的话,它的母亲正是说完这句话后飞走的,从此,它再未见过母亲。于是这一刻,霰雪鸟心中有一个想法逐渐成型,以致它后来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飞向天边。   “你去哪里!”那人怔住,片刻后,在下面高声叫喊,“傻鸟儿,你飞错方向了,刃雪城在你背后。”   霰雪鸟侧身滑翔,盘旋一周,雪白羽毛穿过风雪,身影透着勇往直前的决绝。   “我不去刃雪城。”它转身,盯着下方被困于炼泅石不知多少年的人,“我要飞过无尽海,去看太阳!”   “你说什么!”那人瞪大眼睛。   “我有翅膀,我要见太阳,你说见到太阳就是自由,我也要自由!”   “我不是这意思!”   “你等着,我去见了太阳就回来找你,然后,我认识路了,可以带你去寻找自由。”霰雪鸟信心满满,又在上空盘旋一圈,便扔下没法自由的无名人,去寻找自己心中的自由。 ☆、第二章   无尽海,海无尽。   霰雪鸟虽然是幻雪帝国飞禽中的佼佼者,但也无法飞越整个无尽海。这是注定的结果,注定的,那人知道,只是他来不及说,霰雪鸟就已经飞走了。   霰雪鸟在无尽海上飞了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海上天气恶劣,作为一只尚未成年的霰雪鸟,它好几次因体力不支差点栽入海中,喂了无尽海兽。   还有多久?它不知道。它总以为下一刻便能瞧见海岸,却总在下一刻坠入失望的深渊。也许,真的只能再撑一天了……没有见到太阳,就要死掉吗?   死掉啊,不甘心,说什么也要见到太阳再死掉。母亲说的那种耀人眼目,热烈璀璨的光辉,一生哪怕只看一次也好。   “父王!那个!我要那只鸟!”   霰雪鸟正恍惚飞行,忽地一道红光闪过,笼罩住它光洁的羽毛,将它击落。   “父王,别伤它,一只敢从幻雪帝国飞过来的霰雪鸟,看起来很有些本事。”他听到一个极为嚣张的女声。   只可惜,它看不清发声之人,面前先后飞过两团火红,大团停在远处,较小那团飞至近处,忽然用手捧住它下落的身子。   “父王,给它一团心火,我要将它带回去。我没养过这种雪白无暇的鸟,很有兴趣呢。”   霰雪鸟动了动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想要看清掩藏在火红背后的人。然而,它看不清,确实看不清,能看清的,唯有一双白如羊脂的手。   这双手很温暖,火热透过羽毛,徐徐传递给它,它忍不住抬起翅膀,蹭过其手心。   “呵!小东西,不要挣扎,挣扎是无用的。”只是,手的主人好像误会了它,抽出一只手,在在它脖子上掐了一把,“被我抓住就是我的奴隶,哪怕你是一只鸟。哼,鸟奴,表现好我给你准备一只金笼子。”   霰雪鸟不懂奴隶是什么,不过它知道,现在忤逆她一定不好过。所以,它相当识时务的不再动弹,俯卧在她手心,假装自己是一只死鸟。   “嗯,不错。”她赏赐般抚摸过霰雪鸟的翅膀。   这时,一直呆在远处未曾靠近的大团火红飞来,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仪与显而易见的宠溺,“艳炟,这只霰雪鸟很普通,你确定要它?”   “是的,父王,我要它。”她很快回答。   “要了就不许反悔,我火族的公主必须一言九鼎。本王再说一次,这只霰雪鸟很普通,你确定要它?”   她,也就是艳炟,被称为火族公主的人,五指轻抚过霰雪鸟的翅膀,坚定地点了点头,“父王,我看中这只霰雪鸟了,海兽你明年再送给我吧。”   艳炟的父亲,火族之王望着女儿认真的脸庞,终于意识到女儿说的是真的。她吵闹许久,要自己陪她抓一只天下无匹的海兽,这难以形容的“痛苦”过程竟在一只霰雪鸟身上得到终结。   这只霰雪鸟有什么特殊吗?火王嫌弃地看了霰雪鸟一眼。没有特殊,没有,不过一只尚未成年,幼小得可怕,已经快要死去的鸟。   “好,既然是你要的,你就好好养。”火王竖起食指,指间涌起一簇火焰,瞬时钻进霰雪鸟眉心。   霰雪鸟发出一声痛苦鸣叫,身体蜷缩,不断颤抖。   这样炙热的温度不温暖,而是灼烧至痛苦。刚才被那双手抚摸时,他有一刻忘记故乡冷彻心肺,噬骨逼人的寒冷,专心致志沉浸在温暖中。可现在,为什么同样是掩藏在火红后的身影,却令它如遭焚心火烤般痛苦?   “父王,小小一星火便好,你要弄死它啊。”可能是它的悲鸣太过刺激耳膜,艳炟公主皱起眉,右手托着它,将它的脑袋贴在靠近胸口的地方,“我们回去吧,我还要训练它,让它在哥哥们面前开口唱歌。”   “艳炟,霰雪鸟不会唱歌。”火王提醒女儿道。   但艳炟却扬起眉毛,一双红瞳中绽放出耀眼光芒,“我说让它唱,它就得给我唱,谁叫我是火族公主,我的命令,谁也不可以违抗!” ☆、第三章   火之帝国,黑色绵延,由亘古流传至今日的战意,将这片大地焚烧,到处烈焰腾腾,成就生命的热度。   这里,与幻雪帝国,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霰雪鸟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位身着火红长袍,肤白若雪,鬓发如鸦的少女站在面前,用一双红瞳注视着它。   这双红瞳,眸底充满好奇与高傲,但最多的还是征服。   “我是艳炟,火族公主,你听得懂我的话,对吗?”   火族,火,火焰,漫天红色,足以照亮永夜,生生不息。   霰雪鸟以前没见过拥有红瞳的神族,它唯一见过的人,只是那位被困于炼泅石的巫师。那个人说,冰族的眼睛都是蓝色的,火族的眼睛都是红色的,而凡人的眼睛,是黑色的。这次,它眼前这位少女拥有一双红瞳,且说自己是火族公主,那么,她就是火族的神了?   火族的神也没什么。虽然它从那人口中得知冰火两族世代交恶,拔剑相向,可它只是一只鸟,即便出生在幻雪帝国,但这两族恩怨与一只鸟又有何干系?   霰雪鸟将脑袋埋进翅膀中,唯留一只眼睛瞅着对面的公主。   “喂!”公主杏眼圆睁,伸出手指点上霰雪鸟的脑袋,“小东西,你什么意思?本公主很难看吗?竟然令你遮住脸?”   霰雪鸟脑袋一扭,站起来,躲开公主的手。   这个地方,温度适宜,没有故乡冰天雪地的寒冷,也没有远处那片黑色土地的炙烈。这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切陈设都如那人口中所说般,奢侈华贵,是凡人喜欢的样子。可是,身为火族的神,为什么要住在凡人的宫殿里?   “小东西,你可别不识好歹,我为了你,特意纡尊降贵跑到神界边缘,占了这座宫殿给你养伤。”公主绕到霰雪鸟后方,一把捉住它纤细的脖子,“哼,就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怎受得了我火神的恩宠。”   哦,原来这是凡界,那么宫殿一如凡界般富丽堂皇,也就并不奇怪了。   霰雪鸟被公主拎着,好奇地四处打量,它是第一次离开幻雪帝国,也是第一次进入凡界。   “小东西,从今天开始,你便叫鹏鹏。”公主单手叉腰,摇着霰雪鸟的脖子。   霰雪鸟东张西望,似乎没有听到公主的话。   “绝云气,负青天,你尚未成年,竟然飞越大半无尽海。我喜欢那只出水为鹏,入水为鲲的大鱼,你是鸟不是鱼,所以我叫你鹏鹏,你喜欢吗?”   喜欢吗?   沉默。   因为霰雪鸟初入凡世,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有趣,它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周遭环境上,以致它即使被公主拎着,也彻底忽视了公主的存在。   “鹏鹏!”公主愤怒了,扬起手,想将霰雪鸟摔到地上。   霰雪鸟预感危机,陡然回神,轻拍翅膀,扭头望着公主无辜地说:“我知道了,我叫鹏鹏。”   公主接下来的怒斥戛然而止,气呼呼地哼了声,将霰雪鸟扔回为它准备的软垫上,“识时务,不错。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名字?”霰雪鸟歪着脑袋看向公主。   “不管你以前叫什么名字,从今天开始,你叫鹏鹏!”公主霸气地宣布。   霰雪鸟不可置否,稍后,缓缓点头。   其实它以前没有名字,现在叫鹏鹏,叫猫猫,叫狗狗,又有什么重要?它从来不在乎这些,名字而已,没有任何用处。   只是,名字真的没有用处吗?   它得到一个名字,实际是得到诞生于这世界后,别人给予它的第一份承认。从此它便不再孤独,因为有人给了它名字,并将它永远铭记心中。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后,风雨变幻,沧海桑田,它,亦或他,怀抱不再是少女的她逐渐冷去的身躯,才骤然领悟到的事。   那一刻,它终于懂得,什么是爱。   现在,它只是一只霰雪鸟,一只追逐太阳和自由的霰雪鸟,以后的事情,它不知道,也不关心,应该说,它并未想得那么遥远。因此,它沉默片刻后便示好般凑前,以鸟喙轻啄公主手背,小声道:“我是来看太阳的,公主知道太阳在哪里吗?”   “太阳?”在霰雪鸟眼中,公主的表情与离岸那人得知它想追逐太阳时并无二致,都是不可思议,莫名震惊。   “作为一只霰雪鸟,你居然想见太阳?”当然,公主眼中掺杂了那人并未有过的嘲笑,“你想死吗?难为我故意将宫殿用厚厚的帘幔遮起,你竟想见太阳?”   是啊,宫殿如此明亮,并不是有阳光射进,而是公主在四周置下许多夜明珠,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诞生于风雪中的霰雪鸟,是冰雪的精灵,终其一生,无法与太阳相伴。   “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公主看着霰雪鸟忽然垂落的脑袋,嘴角轻斜,睨了它一眼,“不就是想看太阳吗?改天我带你去看。”   “什么?我可以看?”霰雪鸟抬起脑袋,望着公主。   公主又睨了它一眼,骄傲地扬起下巴,轻蔑道:“我是火族公主,我有什么做不到?晚上我给你重种火种,你熬过去了,陪我参加宴会,我就带你去看。”   火种?一听到火种,霰雪鸟不由收紧翅膀瑟缩了一下。至于宴会,它根本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霰雪鸟盯着公主,安安静静,意外乖巧。   公主坐下来,将一个金线绣成的枕头抱进怀里,咬了会儿嘴唇,也盯着它。   “鹏鹏,今天是我王兄的生日,过几天,是我一百岁生日。我已经对他们说了,生日那天会拿出一只唱歌的霰雪鸟,你一定要学会唱歌,可不能给我丢脸。” ☆、第四章   再度播种火种,是让这只霰雪鸟快速复原的唯一方法。火族公主不可能为了一只鸟久停凡界,只得消耗灵力替它恢复元气,以期在今夜宴会前,将它带回神界。   “鹏鹏,忍着点。”公主指尖跃出一簇火焰,灼灼而动犹似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她的动作比火王轻柔,火焰比火王温驯,倏然钻进霰雪鸟眉心,然后消失不见。   这一次,霰雪鸟未感到锥心刺骨的疼痛,火族公主的火种,竟没有本人那般骄傲霸道。它周身洋溢着温暖,沉默地睡着了,就在这短暂的休憩时间里,从未做过梦的它,进入了一个梦境。   白樱飞舞,遮天蔽地,少女红袍如火,明艳照人。   它飞起来,飞向絮絮白樱,飞向少女。少女开口,对它说了三个字,然而,它却听不清楚。它只见少女立于面前,艳若桃李的脸庞绽放出幸福笑容,比那天上太阳更加耀眼。不,它并不知太阳长何种模样,所以那位少女,便是太阳。   “那些白色的东西,好像雪。”它在心中默默地想。   “白色无垠中一抹火红,她真的很美。”它继续默默地想。   它飞着,飞着,不知飞了多久,依然无法靠近。于是,少女的笑容逐渐淡去,然后,身影悲伤地消失,而它却睁开眼睛……醒了。   “鹏鹏,你醒了?”   外面夜风和煦,星光璀璨,黑黢黢的旷野与闪烁群星相交于天际。它转了转脑袋,仰起脸,发现自己正被公主单手托在怀中,掩于红羽大氅。   “醒了就说话,别装死,你已经痊愈了。”公主突然用力捏住它的鸟爪。   它叫了声,是真的疼。   “哼!”公主放开它,另一只手抓着缰绳,低头瞧它,红瞳中透着揶揄。“马上就要到浴火城了,比起无尽海对岸的刃雪城,可是我们浴火城更加雄伟壮丽?”   浴火城?   浴火城坐落在黑红交错的斑驳土地上,土地熔岩翻滚,怪石嶙峋,烈焰燃烧。   “那是我们火族的都城。”公主自豪笑道。   黑色王城,高墙耸立,高墙之外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狰狞巨石,对整座浴火城呈围拱之势。   “怎样?确实将刃雪城比下去了吧。”   一块永远不会陷于黑暗的土地,一座永远燃烧的王城。   只是,它,霰雪鸟,除了离岸,并未去过幻雪帝国的任何一个地方。因此,它老老实实开口道:“我没去过刃雪城。”   “你没去过?”公主讶异地看了它一眼。   “我只有三岁,还未成年,刃雪城太远,我没去过。”   “可你穿越了大半无尽海,别把未成年当做借口。”公主讥嘲地望着霰雪鸟,恣意笑道:“你能来到火族海域,却飞不到刃雪城,你当本公主是傻子吗?”   霰雪鸟一愣,想了想,回道:“那……应该是我不想飞去刃雪城。”   “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去刃雪城?”公主问。   “为什么……因为那里没有太阳。”霰雪鸟眼中忽然迸发出期冀的光芒,“我想看看太阳。”   “又是太阳。”公主“嘁”了声,抿起红润的嘴唇。过了会儿,她道:“本公主一诺千金,今晚宴会一过,明天,我便带你去看太阳。”   “好。”霰雪鸟高兴地应着,由公主怀中钻出,扑扇翅膀,站到公主肩上。   火族公主艳炟便这样一袭火红长袍,肩上站着纯白无暇的霰雪鸟,一路走进宴会大厅,惊艳了整座浴火城。   “艳炟公主,是艳炟公主!”   霰雪鸟听见许多激动的声音。   公主目不斜视,仪态端仪,眉宇间尽是倨傲不凡。   “公主。”这时,有人上前,为公主献上美酒。当看到霰雪鸟时,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   “看什么看,没见过霰雪鸟吗?”公主接过酒杯,不耐烦地绕过那人,“父王叫你侍奉我,可我不想看见你,懂吗?”   “公主……”那人似是非常为难。   “鹏鹏是父王送给我的,你们不许唧唧歪歪。”公主啜了口酒,得意笑道:“鹏鹏身上有父王亲自种下的火种,要不它怎能进到浴火城?它只是鸟,不是冰族的神,你们都闭嘴,养只鸟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是啊,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艳炟最受父王宠爱。你看现在尚未及百岁便出落得明艳动人,待一百三十岁成年,上门求娶的各族勇士只怕能踏碎我浴火城的门槛。”   “烁罡。”公主皱眉,侧身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公主最小的哥哥,今夜宴会的主人。   “艳炟,父王你不是陪你去抓海兽吗?你怎么捡了只霰雪鸟回来。霰雪鸟世代生活在冰族,父王竟为你的霰雪鸟浪费一颗火种,看来是真宠你啊。”烁罡来到公主身边,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的妹妹,及妹妹肩头站立的霰雪鸟。   “听说你要让它唱歌?”烁罡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艳炟抿唇,长袖下十指紧攥,不过片刻后,她抬起下巴,骄傲地说:“是啊,我有一只会唱歌的霰雪鸟,你嫉妒吗?”   “嫉妒?嗯,王兄好嫉妒。它若真会唱歌,现在便唱吧,就当送给王兄的生日礼物。”烁罡嘴角翘起,突然抬手抓向霰雪鸟,“我们火族唯一的女战士,养的霰雪鸟也一定非比寻常,我倒要仔细看看,它哪里不寻常!”   “住手!”艳炟慌张转身,避开烁罡,举手扬鞭,彼岸花开。    ☆、第五章   彼岸花开,花落彼岸,痴心思念不相守,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艳炟是火族王室这辈中,灵力最高的王女,火王在她出生后,特意去王族宝库为她挑选了彼岸花开。   火王说:“我的女儿,将是这三界中,最美丽、最勇敢的公主。”   百年之际,公主亭亭玉立,风华绝代,举世珍稀。   火王的期盼实现了,且现在这样美丽的公主为了自己的霰雪鸟,在众人面前扬起彼岸花开,展现她作为火族公主勇敢的一面。   “烁罡,你休想动鹏鹏一根汗毛!”艳炟怒喝烁罡。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这种勇敢,大概是火王不想看到的吧。   艳炟肩膀一顶,让霰雪鸟飞走,纤细皓腕挥舞长鞭袭向前方,一点也不顾及周遭替烁罡庆生的各路贵族。   “王子小心!”旁边有人出声提醒。   烁罡一时未想到妹妹说翻脸就翻脸,闻言只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长鞭已来至眼前。   “公主!”刚才那位出声之人,也是一直盯着艳炟的侍从突然从人堆里冒出来,抓住艳炟的手臂,“伤了烁罡王子,王会责罚您的。”   由于阻拦,长鞭方向偏移,烁罡躲过了这出其不意的第一鞭。   烁罡施展幻术闪到艳炟后方,有人将他的刀呈上,烁罡紧握刀柄,望着艳炟的背影冷笑。   艳炟蹙眉,彼岸花开发出耀眼红光,形成屏障护着她转身。她看到侍从便恼怒地斜视他,脚一蹬,将他蹬开,然后挥起长鞭抽上他的脸。   “滚!”艳炟怒斥。   紧接着,艳炟红瞳泛火,挥出第二鞭。   “烁罡,我年纪比你小,身体没你强壮,幻术方面亦不及你娴熟。”她轻咬嘴唇,然后松开,“可我绝不惧怕你!绝不容忍你继续欺辱我!绝不允许你又来抢我的东西!”   “啪!啪啪!啪!”大厅里连续响起长鞭划破空气时的声音。只可惜刚才艳炟偷袭失败后,烁罡已提高警惕,这几鞭对烁罡来说已没有威胁,几乎轻轻松松便躲过了。   周围一片哗然,人群呼啦退开,留出大片空地。   王子与公主的战争,识相之人都不愿意卷入其中。何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乐意触霉头去做那池鱼,自然有多远避多远,留下艳炟和烁罡针尖对麦芒。   “艳炟,你可真野蛮。”被艳炟当面叱责一通,烁罡作为哥哥,面子已经被妹妹撕成碎片。他眉梢扬起,冷笑几声,露出讥嘲的笑容,“哪个公主像你这般喜欢动手,我就抢你东西,你能把我怎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艳炟抿唇,瞄了霰雪鸟一眼,见它安然无恙,便愤怒地扬起彼岸花开,又朝烁罡挥出一鞭。   “呵,就你那根破鞭子,早在你出生时便有占星师进言,说用来不吉利。你怎么还用啊?当心嫁不出去。”   彼岸花开,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   这件事是当年的一件轶事,因为给火王进言的占星师是整个火族最不靠谱的家伙。别人都说,公主刚出生你就去火王面前诅咒公主,果真嫌命长。这家伙最后被火王扔去浴火城地底做苦力,但他的预言还是让艳炟被烁罡和炘绝等人取笑了上百年。如今烁罡又当着众人面提起,艳炟一时又羞又怒,新仇旧恨涌上心间,原本尚有顾忌,现在真是不顾一切,哪怕搏上性命,也要将烁罡踩在脚底狠揍一顿。   “烁罡!你个臭嘴,我嫁不嫁得出去,还轮不到你操心!”   “哈哈哈。”烁罡大笑,持刀摆出架势,“这是你先动手的,待会儿打疼了,可别哭!”艳炟率先袭来,烁罡自然不肯吃亏,他体力幻术皆胜于艳炟,更加没有吃亏之理。   于是,王子的生日宴变成了斗气场。火族崇尚武斗,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这会儿,周遭的贵族们虽不愿卷入王室争斗,可当两位亮出武器互不相让,言语激烈似要搏命,他们火族血液中的好战因子便开始沸腾,简直与那熔岩一般无二,誓要淹没整个宴会大厅。   “打!快打!”这是深藏于他们内心的呼喊。   霰雪鸟被这股灼热战意激得在空中颤栗了片刻,它拍打翅膀,有些心慌地看向艳炟。   作为一只习惯离群索居的霰雪鸟,离岸之畔与世无争,它压根想象不出,底下那些人为什么如此激动。 ☆、第六章   火与火的争斗,红光交错,艳丽无匹,照彻浴火城,形成一道血色瀑布。   艳炟是火王最小的孩子,目前幻术不及兄长,在对方如此强攻下,她纵使灵力再高,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颓势,无力抵抗烁罡的攻击。这不,烁罡作为哥哥,亦未对妹妹手下留情,刀锋携裹锐气,在她身上划出道道血痕,有一道甚至横亘她的脸颊,狰狞得可怕。   一名女子,一个公主,除了生命,大抵没有比美丽容颜更加重要的东西了。且烁罡的刀是神器,划破皮肤后,哪怕找来火族最好的幻愈师,也难以消除脸上的伤痕。然而,即便遭遇破相,艳炟却仍旧不管不顾,手舞彼岸花开,一定要战斗到最后,以致连烁罡都开始嘀咕,这个妹妹怎么这样倔强?   “公主,算了……”被抽翻的侍从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劝道。   艳炟置若罔闻,心中全是对烁罡的仇恨,扬鞭直前,无所畏惧。   花落,枯萎凋零。花开,火热绽放。   要么花开,要么花落,火族公主的尊严,只在公主一念之间。是的,尊严,在艳炟心中竟远远超过容颜与生命。   宴会大厅最高处,艳炟的坚持让霰雪鸟未经世事的眼睛充满了震撼与不解。它望着艳炟,突然想起那个被锁在炼泅石上多年的巫师,它自认识他以来,也未见他如此坚持过。是的,如此坚持地寻找自由。那么这位火族公主,拼上一切扬手挥鞭,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不太明白……   “艳炟,你放弃吧。”霰雪鸟下方,作为胜者的烁罡已不屑与狼狈的艳炟交手,他收起自己的刀,盯着艳炟,轻蔑笑道:“我的好妹妹,你不行,以后别把火族第一女战士挂在嘴边。”   艳炟闻言,忽地怒愤交加,紧咬嘴唇挥出几鞭,却因身子支撑不住摇晃几下,无助地摔到地上。   “哈哈哈哈!”烁罡嚣张地笑起来,“看吧,你真的不行。我若继续动手将你重伤,父王指不定怎么责罚我。你是个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子,像男人般打打杀杀,以后真没人敢要你。”   “烁罡!”艳炟抬头,单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握紧长鞭,指甲陷进手心。   霰雪鸟见此情景,展开双翅滑翔而过,心中突然有些感触。   “我看别人的妹妹温柔娴静,只有你,凶狠彪悍,一点不像女人。”烁罡将刀交给身旁侍从,站在远处,居高临下地望着艳炟。   “你住嘴!”艳炟的眼睛红了。   霰雪鸟看见这种红色,蓦地想起,那个人曾对它说:“神和人一样,都是会哭的。”   霰雪鸟没有泪腺,不会哭,神会哭,火族公主……会流泪。艳炟眼中的红色并非瞳孔的颜色,而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坚强的没有落下。霰雪鸟沉默了……霰雪鸟突然拍打翅膀,由空中飞至艳炟肩头,静静停驻。   艳炟侧脸,雾气氤氲的红瞳中倒映出霰雪鸟洁白无暇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原本可以忍住的眼泪,此时却不小心滑落一滴,渗进霰雪鸟光滑的羽毛里。   霰雪鸟微微一颤,感觉翅膀很热,它没想到眼泪的温度居然可以这样灼热,犹如一团火焰包裹住它冰冷的心。   “鹏鹏。”艳炟望着霰雪鸟,尚完好的半边脸颊挂着一道闪亮的泪痕。   霰雪鸟回望她,过了会,抬起翅膀拂过她的面颊。真的是热的,火族公主的眼泪,比火焰更热。   “王子,公主,王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霰雪鸟的动作。   霰雪鸟回头,看见人群后方走来一人,脸上挂着不卑不亢的笑容,重复道:“各位,火王即将到达。”   “父王来了?”   “父王来了?”   艳炟与烁罡同时出声。   这声过后,烁罡倒未看出哪里不妥,坐在地上的艳炟却突然有些慌乱,垂下脑袋,颓丧低语,“父王来了,我不想叫父王见到我狼狈的样子。”   霰雪鸟歪过头,盯着艳炟。   艳炟握紧彼岸花开,稍后,趁在场之人的注意力皆在火王侍从身上,她忽然爬起,用尽最后力气施展幻术,带着霰雪鸟消失于宴会大厅。   霰雪鸟只觉得两边景致不断倒退,没一会儿,便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鹏鹏,我没力气了,你别飞出去,我先躺会儿。”艳炟的手从霰雪鸟身上滑落,软软地掉下去。 ☆、第六章   浴火城最偏远处,巨石围拱后方,有一个寂静的山谷。这个山谷很小,小到仅容十数人行走其中,再多一些,便挤到入口,无法前行。   对浴火城的普通百姓来说,山谷是王族禁地,无人敢靠近,而同时对浴火城的王族来说,这里太过偏远,且不是风水宝地,更无人有兴趣靠近。于是,这个山谷许多年来只有一人出入其中,一人踽踽独行,茕茕孑立,欣赏风景,鲜有人陪伴左右。   这个人,便是火族公主艳炟。   此时,艳炟躺在山谷中央,神情疲惫,脸色憔悴,照旧没有人陪伴……嗯,确实没有人,不过身边却多了一只霰雪鸟。   霰雪鸟落在地上,周围是大朵大朵,比它还高,一簇簇开得漫山遍野的花。这些花绚烂如血,分外妖娆,随夜风轻舞,恰似血色的海洋。   “这是什么花?”霰雪鸟想。   红色,肆意张扬的红色,与幻雪帝国的纯白格格不入。   霰雪鸟侧头,看向闭着眼睛的艳炟。艳炟长发铺满身侧,静静躺在那儿,寡白脸颊被月色笼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种光芒,竟不是白色。霰雪鸟惊奇地发现,眼前这成片花朵居然令朦胧月色染上了血红。   红色摇曳,轻裹艳炟曼妙的身躯,艳炟与花儿融为一体,虽脸庞应无颜色,却意外光彩照人,艳丽无比。   真美。   霰雪鸟想起那人对它形容过的神族公主们。   冰族公主玉洁冰清,白璧无瑕。   人鱼族公主优雅高贵,善良纯真。   唯有火族公主,那人并未提及。或许,是他根本不知遥远的无尽海对岸,火族有一位美丽的公主,亦或许因为敌对,他特意忽视了这位公主,将她的美丽掩藏在其它公主的魅力之下。   不过,不管怎样,此刻飞过无尽海的霰雪鸟已经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位更加风姿绰约的公主。她娇蛮任性,强势霸道,她坚韧顽强,永无畏惧,她救下它,说要养一只敌国的霰雪鸟,她是火王最小的女儿,火族公主,艳炟。   霰雪鸟走前几步,站在艳炟受伤的脸颊边,艳炟鼻翼翕动,呼吸绵长,早已陷入沉睡。   “我觉得,你也不是自由的。”霰雪鸟望着艳炟,自言自语。   艳炟没有回应,沉默静躺,无声无息。   霰雪鸟看了她一会儿,思索片刻,展翅飞向山谷天空,从这头到那头,一阵又一阵地盘旋。   时间悄悄流逝,转眼皎月西垂,山谷中起了薄雾。   艳炟睡了一觉,精神灵气皆得到恢复,除了脸颊伤口依然横在原处,痛得分外厉害,这样的休息已足够她撑过与亲哥哥武斗所带来的苦楚。   “鹏鹏!”   坐在地上,由刚醒时的怔然,恢复到灵台清明的艳炟,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自己的霰雪鸟。   “鹏鹏!”   四周不见霰雪鸟,唯有薄雾中,花儿发出沙沙声。   “鹏鹏,你走了吗?”艳炟站起来,手握成拳,喊声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没错,是真的失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望。不就是一只鸟而已,一只刚抓住的鸟,飞走了有什么稀奇。艳炟站在花丛中,手慢慢放开,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便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   艳炟转头,红瞳中立刻绽放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芒。她看到似流水般柔淌的月色中,一只雪白的鸟衔着一株血红的花飞向她,那花尚挂着露水,红得刺目,是天底下最美的花。   “公主。”霰雪鸟开口讲话。   花掉落,霰雪鸟一个俯冲重新衔起花儿,飞近艳炟,翅膀拍打艳炟垂下的手臂。   艳炟一怔,鼻子忽地发酸,颤颤抬起手,语气竟有些哽咽。“鹏鹏?”她唤了霰雪鸟的名字,然后抬手,摊开手掌。   霰雪鸟重新飞高,松开嘴,花儿飘摇下落,落进艳炟手心。“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霰雪鸟围着艳炟飞翔,过了会儿,轻轻停驻于艳炟肩头,歪着脑袋说:“但我觉得它很美丽。”   美丽的花,见过她,不必后悔虚枉此生。   艳炟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看着手中的花,眼角微微湿润。   “以前有人跟我说,看到不开心的女子,可以送花给她。”霰雪鸟见艳炟低头,也低下头,翅膀拂过对方眼角,疑惑地道:“你哭了?你怎么又哭了,难道你收到花并没有感到开心吗?他是骗我的?”   “什么啊,住嘴!谁又哭了。”艳炟抬头,扬手抹去眼泪,“我没哭,是你眼花了。”   “我没眼花。”霰雪鸟认真地反驳。   艳炟脸色一沉,顿时有些愠怒,可当她看到手中的花,愠怒便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只有感动与暖意。   “不跟一只鸟争。”艳炟哼了声,手指轻柔地抚摸花瓣。   霰雪鸟聚精会神盯着艳炟的手,见艳炟几乎将每片花瓣都抚摸了一遍,终于开口道:“你摸它了,你喜欢它,你高兴了?”   艳炟手一滞,噎住了。   “怎么?”霰雪鸟问。   艳炟抿了抿唇,恼怒道:“这么美的花,我当然喜欢,何况还是我亲手种的。”   “亲手种的?”   “当然都是我亲手种下的,以前这里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艳炟眨了眨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似乎已经陷入某种回忆中。   “父王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是彼岸花开,所以,我在这里种满了彼岸花。只是,我没想到彼岸花代表着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也代表无尽的思念,绝望的爱情。总之,它就是不详,它出现时,无论神或者凡人,皆求而不得,分隔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是命中注定错过的缘分。”   “是吗?”霰雪鸟盯着艳炟手中的花,表示不太明白。   “我的哥哥们嘲笑我,说我此生不幸,一辈子嫁不出去。”艳炟用力捏住彼岸花的根茎,却小心翼翼没有捏碎它。   霰雪鸟沉默了,沉默过后,突然飞起啄向艳炟的手心,边啄边说:“那将它扔掉吧,这花真可怕。你喜欢什么花,我再去找来给你。” ☆、第八章   艳炟最终没有扔掉这株花,这株妖冶美丽,寓意不详,却是人生中第二份礼物的花。   “好了好了,别啄了。”她故意不耐烦地挥手,将霰雪鸟扇至一边,“我知道了。”然后,当着霰雪鸟的面,佯装以烈焰焚毁了彼岸花。   那么,实际她将这花怎样处理了呢?   “花嘛,我不喜欢,你想让我开心,就把你身上的毛全拔了,替我织一件羽衣。”艳炟唇角勾起,笑吟吟地望着霰雪鸟,“我火族以红色为尊,黑色为辅,如今我穿腻这两种颜色,去凡界时,也可以换件白袍试试。”她边说着话,边暗地里以幻术将彼岸花送回寝宫,翻开床头一本书,把彼岸花夹进书页。   这是她最喜欢的书,夹进书页,意味着她能常常看到它,看到人生中的第二份礼物。   “如何?”艳炟眼角斜飞,眸底倒映着璀璨星光。   霰雪鸟叽咕一声,不说话。   其实,艳炟的心不在此处,对霰雪鸟说的话以逗趣为主,什么拔光羽毛织羽衣,绝非心中真话。然而,公主开玩笑,架不住霰雪鸟简单纯真,当她说的是真话。   霰雪鸟望了望艳炟狰狞的伤口,过了会儿,低头打量自己一番,抬起头,有些为难地道:“就算拔光我的羽毛也无法给你织件衣服,你确定要这样吗?”   “……”艳炟身体一滞,笑容突然凝固。   片刻后,她伸出食指在霰雪鸟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倨傲道:“对,要拔光!不止拔光你的,我火族还要攻打幻雪帝国,把那里的霰雪鸟全部抓起来拔了羽毛,给我做件衣服!”   霰雪鸟一怔,连忙扑扇翅膀飞向天空。   艳炟眼疾手快,使出幻术困住霰雪鸟,笑道:“傻!才不会拔掉你的羽毛,跟我回宫。”言罢,右手挥过打开一条通道,抓着霰雪鸟回到自己的寝宫。   火族的宫殿,雄伟壮丽,内里入目之处皆为红黑两色,烈焰熊熊,熔岩翻滚,一切陈设摆放均为石制,大气古朴,没有刃雪城那般精致奢华。   当然,霰雪鸟从未去过刃雪城,自然没法比较。现在,它靠在艳炟怀中,爪子被缚,脑袋耷拉着,模样颇为可怜。   “瞧瞧你这样子。”艳炟见它郁郁不乐,赶紧将它放到床上,解开它的束缚,安慰它道:“我说真的,不拔你的毛,我火族公主向来一言九鼎。”   霰雪鸟站在床上,闻言怀疑地看了艳炟一眼。   “哼!难道你不信本公主?本公主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霰雪鸟叽咕一声,就是艳炟刚才听过的那种声音,但这声音现在看来代表怀疑。   “你……”艳炟忽然哭笑不得。作为神,被一只鸟怀疑,长这么大尚算首次。   不过没一会儿,霰雪鸟便再未发出叽咕声,只抬头瞄着她,然后鸟喙轻点,啄着自己的翅膀。片刻之后,霰雪鸟小声道:“公主,拔毛好疼,你把其他霰雪鸟的羽毛拔了吧,只要不拔我的,我没意见。”   “什么?”艳炟愣了愣。   愣怔过后,艳炟陡然大笑起来,这笑声宛若银铃,清脆悦耳,一下一下敲击着霰雪鸟的心。   “鹏鹏,你同意我火族攻打幻雪帝国吗?”艳炟坐到床边,身子斜倾倚向丝绒靠枕,伸手抚摸霰雪鸟的脑袋。   霰雪鸟在床上走了几步,避开艳炟的手,有些茫然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同意,公主想打便打。”   艳炟继续笑,且未收回抚摸霰雪鸟的手指,“可幻雪帝国是你的故乡。”   故乡?故乡是什么?   霰雪鸟对故乡的含义不太了解,或许故乡对它来说只意味着失踪的母亲,离岸,以及锁于炼泅石上的那个人?   “鹏鹏,你大概还不清楚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也对,你只是霰雪鸟而已,无论生活在哪个帝国,你都只是霰雪鸟。”艳炟望着霰雪鸟,一双红瞳中突然充满了占有欲,“你现在是我的霰雪鸟,所以,我艳炟的故乡便是你的故乡。从今以后,你是火族的霰雪鸟,而不是冰族的霰雪鸟!”   火族的,冰族的,霰雪鸟毫不在意。只要艳炟公主大发慈悲放过它的一身羽毛,带它去看太阳,它才不管火族会不会入侵冰族。因此,基于自己的目的,霰雪鸟点头,表示它愿做火族的霰雪鸟,火族公主艳炟的霰雪鸟。   “好!”艳炟很开心,忽地笑得艳丽动人。“嘶……”不过这一笑虽倾国倾城,却也扯动了伤口,以致她双眉紧蹙,眼角泛起泪花。“看来明天要去神医族走一躺,浴火城中的幻愈师治不了我的伤。”艳炟抬手捂住半边脸颊。   霰雪鸟飞起来,落到艳炟肩头,“公主,很疼吗?”   艳炟沉默,一会儿后,才道:“疼算什么,我是战士,火族第一的女战士。”   “那公主,神医族是什么?”霰雪鸟又问。   艳炟抓起霰雪鸟,重新放回床上,“神医族是凡人的一个族群,天生医术高明,不但可以医人,还可以医神。”然后,她走到寝宫中央,扬手击掌。   没过多久,外面匆匆进来两名宫女,皆低头屈膝,恭敬道:“请公主移驾沐浴。”   艳炟转身,当着霰雪鸟的面脱掉长袍,露出妖娆玉体,并随意抬手,五指梳过黑色长发。“鹏鹏,我要去沐浴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艳炟赤脚走到床前,将霰雪鸟捧到胸前。“或者,你陪我一起洗,我们还可以聊聊天。”艳炟妩媚笑道。   霰雪鸟点头,说:“好。”   此时的它,只是一只鸟,不用顾忌男女有别,而且它也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男女有别。   多年后,它转世为他,再次看到公主丰满白皙的玉体,他们却是对面不相识。 ☆、第九章   浴火城是一座修筑在火山上的城池,随便找一处地方挖坑,都是一片温泉。   霰雪鸟从小生活在幻雪帝国,幻雪帝国并无火山,自然没那么容易见着白雾缭绕的温泉。如今,它刚到这里便好奇地四处张望,甚至展开双翅,围着温泉飞翔。   “鹏鹏,你要下来泡一泡吗?”艳炟唇角上扬,赤/身/裸/体踏进澄澈的池水中坐下,捋去紧贴脸颊的发丝,朝霰雪鸟玩笑道。   对于这种邀请,霰雪鸟当然是拒绝的,它毕竟是冰雪的精灵,即使被火王与艳炟种下火种,也不能进入只有火族神才能享用的温泉。   霰雪鸟摇头,在艳炟头顶飞了数圈,停在一处不算滚烫的岩石上。   艳炟红瞳微眯,笑了几声,背靠岩石伸展双臂,一派慵懒舒适,“好吧,想你也不敢下来。”   当然不敢下去,霰雪鸟还不想死得那么早,温泉水泡汩汩,白气蒸腾,除了火族,谁能忍受这种酷热。“这里太热了。”霰雪鸟道:“下去会被煮熟。”它完全没有艳炟那般舒适的感觉。   艳炟瞧着霰雪鸟,继续笑着,心情莫名愉悦。不过,她这愉悦也仅维持了短短一刻,下一刻,她闪电般捂住脸颊,眉头皱起,发出一声:“唔……”   “公主?”看艳炟的动作,霰雪鸟知道她的伤口又痛了。   “没事。”艳炟抿住红润的嘴唇,移开手掌,低下脑袋,长发垂落池间,遮住她受伤的脸颊。“没有关系。”过了会儿,她轻蔑地笑起来,将长发撩至肩后,“我不疼。”倒映在水面的,除了自己熟悉的容貌,还有一道狰狞伤口。   霰雪鸟飞过来,踩在她身旁的岩石上。   她抬起头,看向霰雪鸟,“只是,我现在一定很丑。”   “叽咕……”霰雪鸟眨了眨眼睛。   丑或者美,在霰雪鸟眼中,大抵算不上什么。尤其霰雪鸟见过艳炟没受伤的样子,所以这道伤痕根本无法影响它对艳炟的印象。它一直认为,艳炟十分美丽,即使它从头到尾没遇过几个女人。于是,它思考之后,认为自己应该说句话。   “公主,你不丑,你很美。”霰雪鸟的语气很是认真。   公主,你不丑,你很美。   艳炟仰起脸,红唇微张,定定看着头顶斜侧的霰雪鸟。   作为火族公主,从小到大,赞扬其美貌者不计其数。可不知怎么回事,艳炟觉得,唯独这只鸟嘴里吐出的赞扬,是那样真实,那样诚挚,仿佛全天下人都在说谎,只有它,一只霰雪鸟,讲的才是真话。   不好,又被一只鸟感动了。艳炟连忙低下头,将情绪掩藏于池水中。   霰雪鸟伸着脑袋看向池水,问了句:“里面有什么东西吗?”它不明白艳炟为什么不再看它,而是突然看向池水。   艳炟哼了声,眼角笑意如水波漾开,再度抬头时,红瞳乜斜,恶作剧般往霰雪鸟脸上撒了几滴水花,“小东西,嘴巴真甜。”   霰雪鸟一怔,扬起翅膀遮住脑袋。说它嘴巴甜是什么意思?它不懂。   “算了,反正到了神医族,我的伤便会好。等我练好幻术,我一定找烁罡报仇!”艳炟哈哈笑起,收起低落表情,又恢复到那个骄傲恣意的火族公主。   是了,骄傲的火族公主,才是艳冠三界,最美丽的公主。   “鹏鹏,我们回去!”艳炟起身,笑得桀骜张扬。   霰雪鸟注视着她,注视她笼罩在月色中发光的身体,然后飞向她,站在她的肩头。   “鹏鹏,如果你不是鸟该有多好。”艳炟抬手,摸了摸霰雪鸟的脑袋。   霰雪鸟顿了顿,迷茫道:“不是鸟?”   “不是鸟,变做人,或者妖,有手有脚,可以做更多事情。”   “但那样就不能飞了吧?”   “嗯……不过神是可以飞的。”艳炟看着霰雪鸟迷茫的样子,轻轻一笑,“算了,当我没说,是只鸟也很好,自由。”   自由。这是霰雪鸟第一次由艳炟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自由对我来说,是很奢侈的愿望。”艳炟指尖的温度,隔着羽毛,缓缓传递给霰雪鸟。“走了,再待下去,天就亮了。”艳炟仰起脸,望向逐渐朦胧泛白的天际。   此次温泉沐浴,恐怕是她近来最抒怀的一件事,这样就好,就好,真的就这样,很好。   只是,若她知晓多年后他们的结局,她还会认为这样就好吗?如果他们都是自由的,不存在种族间的血海深仇,他们的结果,或许会不一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变人!变人!变人!重要的事情讲三遍。不过变人了,公主后来也认不出释殿下,哈哈…… ☆、第十章   回到寝宫,艳炟好心情不减,屏退左右侍女后,坚持以幻术在枕边给霰雪鸟做了个窝,命令霰雪鸟陪她睡觉。   对此,霰雪鸟几乎没有犹豫,走前几步蹲进自己窝,盯着艳炟瞬间绽放出光彩的红色眼瞳。   石岩床,表面坚硬铬骨,实际柔软蓬松,就像这位火族公主刻意掩藏的真实内心。霰雪鸟闭起眼睛,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那人对他说过的话,“神,比起人,有时更加单纯。”所以这位火族公主,很简单的便被一只鸟看穿了。   被霰雪鸟看穿的艳炟,侧躺于床,伸出食指,用指腹勾了勾霰雪鸟的下巴。“睡吧,鹏鹏,我们睡不了多久。”艳炟说。   等到彻底天亮,她便会出发去神医族,算起来真睡不了多久。“去的时候,能看见太阳。然后,我命令那群凡人早些将我医治好,剩下的时间,我们可以在凡界游玩。”艳炟居然有些向往地微笑着。   霰雪鸟睡着了,没有回应艳炟。窗外天际浮现出绚烂耀眼的金红,丝丝渗进来,落在霰雪鸟洁白的羽毛上。   “好了,我也睡了。”艳炟收回自己的手。   神很少做梦,除非他们有未了的心愿,而霰雪鸟不是人,亦不是神,它们做梦的几率,一生中甚至难有一次。但自从霰雪鸟遇到火族公主艳炟,它已经做过两次梦,这一次,更有一个黑色人影钻进梦中,以神秘低沉的声音问道:“孩子,你愿意为你的愿望付出代价吗?”   付出代价……我的愿望是什么?霰雪鸟被裹在黑雾中,根本想不起自己有什么愿望。   “艳炟!”便在这时,寝宫内传来一声怒吼,惊醒了正在做梦的霰雪鸟,及刚刚入睡的艳炟。   艳炟坐起来,抱着枕头,表情有些惊恐。   “父王?”   霰雪鸟睁开眼睛,就见火王的传声鹰呼扇翅膀悬停半空,将艳炟公主一阵呵斥。   “艳炟,你身为女子,众目睽睽之下竟不给兄长留分薄面,仪态尽失,丢了王族的脸,勒令禁足一月,好生反省!”言罢,传声鹰不作片刻停留,转身飞出寝宫。   传声鹰离开后,寝宫内静得落针可闻。面对这飞来横祸,艳炟僵在床上,指甲陷进手心,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了会儿,她回过神,开始悲愤交加地大喊:“父王?父王!你为什么只骂我!明明烁罡也有错!”可传声鹰已经飞走了,这表明火王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   “父王!”艳炟继续对着传声鹰的背影大叫,“父王!”   被敬爱的父王不分青红皂白呵斥,这比烁罡在她脸上留下伤痕更加难以忍受。艳炟扔了枕头,抱起霰雪鸟,委屈地哭了。“鹏鹏,女人怎么了?说我没给烁罡留面子,他又何曾给我留面子!”艳炟倒在床上,将霰雪鸟紧紧拥在怀中。   霰雪鸟没动,哪怕已被艳炟勒得喘不上气,它也没动。它静静倚在艳炟怀里,羽毛被艳炟的泪水濡湿,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许多年以后,它才明白,这种感觉代表了心痛,但现在它不知道,它只知道艳炟的胸口“咚咚”跳着,一下又一下,逐渐与它的心跳合二为一。   “鹏鹏……”艳炟泪眼婆娑,吸了吸鼻子。   霰雪鸟转动脑袋,表明它在听她讲话。   “鹏鹏,为什么?为什么父王与王兄们要这样轻视女子?”   霰雪鸟缄默。   “鹏鹏,我已经够努力了,假以时日,我的幻术一定在众王兄之上,为什么父王依旧不重视我?”   霰雪鸟继续缄默。   艳炟肩膀耸动,抽泣一阵,“鹏鹏,我不想当火族的公主了。我宁愿做有父亲疼爱,哥哥宠溺的寻常女子。我也不要无尽的寿命,因为这样活着,好孤独啊。”艳炟眼中蓄满泪水,软弱地蜷缩在床中央。   “鹏鹏……”   霰雪鸟垂着脑袋,不知如何安慰艳炟。   许久之后,艳炟哭累了,抚摸着霰雪鸟的羽毛,哽咽着,压低声音道:“鹏鹏,我们必须走了,再晚些,会被父王困在浴火城。”   “好的,公主。”这一次,霰雪鸟很快应道。   艳炟抹干眼泪,放开霰雪鸟,起身换了件火红长袍,披上斗篷,然后将霰雪鸟藏在斗篷中,唤过火翼龙,风驰电掣般飞离了浴火城。这一飞,便是暂时的海阔天空。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原本早晨还朝霞漫天,将是一个好天气,可当他们离开浴火城,天气突然变幻,片刻后更是下起暴雨。   艳炟唯恐火王追踪,不敢施展幻术结起屏障,就迎着这暴雨,浑浑噩噩不断前行,脸上滴着的水珠,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艳炟抹了把脸,突然感觉有些冷。   这时,怀中传来霰雪鸟的叫唤,“公主,公主。”   艳炟低头,看向霰雪鸟探出的脑袋,“鹏鹏,怎么了?”   “公主,你不用……”霰雪鸟仰起脸,第一眼便看到艳炟湿漉漉的脸颊。   相较自身八成干燥的羽毛,霰雪鸟忽然觉得,心中那些抱怨不让它随旁飞翔的话是怎样也说不出口了。   “鹏鹏?”艳炟疑惑地望着霰雪鸟。   “没什么。”霰雪鸟避开艳炟的注视,心中再次升腾起奇怪的感觉。   艳炟抿唇,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霰雪鸟的脑袋,过了会儿,语气里透着抱歉,道:“鹏鹏,对不起,今天看不到太阳了。”   霰雪鸟一怔,再度抬头,目光落到艳炟的脸上,“公主,你很冷吗?”   看太阳的事不必急在一时,如今艳炟公主指尖的颤抖,才是不经意间令它十分在意。   “冷?我是火族的神,怎么会冷?”艳炟动作一顿,收回手,勉强笑起来。   “可你在发抖。”霰雪鸟继续追问。   “我发抖是因为……小心!”艳炟突然将霰雪鸟扔了出去。   一个蓝色球形闪电袭来,于艳炟身边爆炸,发出噼里啪啦,以及刺耳的嘶嘶声。   雷暴,一场突如其来,威力巨大的雷暴。雷暴在幻雪帝国并不稀奇,可在火族与凡世交界处,产生这种雷暴着实诡异。   霰雪鸟被雷暴轰得头晕脑胀,即使它已离开雷暴区域,也依旧被雷电击中,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而那边艳炟身子不舒服,再加上烁罡带给她的伤口,除了有损容貌及难以忍受的疼痛外,还有一个副作用,以致她亦没有躲过雷暴袭击,同样被轰得很惨。   一鸟一人一起下落,艳炟昏迷,霰雪鸟勉强保持清醒。   会死吧,掉下去一定会死吧?霰雪鸟眼前,闪电交错密集,激烈碰撞。   “不想死吗?”这时,有个声音传进霰雪鸟耳朵里,仿佛就在耳边轻轻低语。   万里高空之上,霰雪鸟的翅膀动了动。   “孩子,你愿意为你的愿望付出代价吗?”冥冥之中,霰雪鸟又听见这句话。   愿望……代价……它还是想不起来。不过,它已经不能犹豫了。   “愿意,我愿意!”霰雪鸟面朝天空,大声喊道:“我愿意!”   雷暴过后,黑雾笼罩大地。   神医族村庄不远处,两道人影从天而降,栽进清澈冰凉的湖水中。这时,距离他们下一次进入这个村庄,相隔整整百余年。这百余年间,族长更迭数代,村庄早已物是人非,寻不见故人。 ☆、第十一章   神医族,凡界人类四大种族之一,乃一个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   霰雪鸟曾经听那人说过,神医族不慕名利,深藏避世,但只要有人前来求医,他们通常来而不拒,普济众生,世人皆称神医族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只是此刻,神医族方圆百里都被黑雾笼罩,树影幢幢,幽光浮动,不像一个求医圣地,倒像阴森可怖的荒村。   霰雪鸟由水中钻出,趴在浮木上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神医族。不过对它来说,神医族到底怎样并不重要,它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尚未完成,那便是……   “公主!艳炟公主!”霰雪鸟朝周围大声喊道。   周围光线晦暗,景致朦胧,它努力睁大眼睛寻找艳炟,然而眼睛总像蒙了层灰布,瞧不清身边事物。“公主!”终于,几分钟后,它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团半浮半沉,身形恰似艳炟的黑影。   “公主!艳炟公主?”霰雪鸟瞅准艳炟所在,着急地展开双臂拼命前游,但抛弃了浮木的他犹如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迅速沉了下去。   “咕隆,咕隆。”它还连呛好几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霰雪鸟茫然地盯着头顶那片闪烁着微光的湖面。哦,是了,它是一只鸟,怎么可能会游泳?霰雪鸟自嘲地笑起,展开双翅,它知道翅膀在水中一点用处都没有,这里是湖,并非天空。   “如果我是人……”霰雪鸟盯着自己翅膀。   如果,我是人……   等等!那不是翅膀吧,那是手!   寂静的湖底,霰雪鸟遗忘了窒息的痛苦,只顾瞪着自己手,自己那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片刻后,它收回手,挣扎着触摸自己的□□。   好!真是太好了,原来它不止有了手,它还有了腿!   有手有脚便是人。霰雪鸟想起艳炟说变成人可以做更多的事。可是,它现在要死了,即使变做人,大概也没用了。为此,霰雪鸟禁不住轻轻叹息起来,“公主……公主……”   公主……   漂于湖中的艳炟,仿佛听见霰雪鸟的呼唤,蓦地睁开了眼睛。   四周昏暗无光,唯有艳炟一双红瞳于黑暗中熠熠生辉,却也很快熄灭下去。   艳炟施展幻术由湖中飘起,湖面水静无波,未有半分涟漪。“鹏鹏?”她来不及飞到岸边,就这么站在湖中央,大声呼喊霰雪鸟的名字。   然而,半天无人应答。   艳炟皱眉,高高扬手,瞬间一团红光从手心泄出,于脚下炸开,顷刻漫延至整个湖面。“鹏鹏!鹏鹏!你在哪里?”艳炟大声呼唤。   火,炙烈的火,燃烧在天地间。   火族公主踏着火焰,火焰开出绚烂妖冶的花朵,含笑怒放,灼人眼目,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火照之路,再度降临人间。   霰雪鸟从水底看着这番盛况,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全是水的湖,也会被火焰点燃。   “鹏鹏!”   出于艳炟的意志,火焰钻进湖中,随水流搜寻霰雪鸟的下落。于是不久后,霰雪鸟的身体就被钻入水下的火焰温柔托起,迅速送至艳炟面前。   “鹏鹏?”艳炟伸出手,犹豫地摸向前方。   霰雪鸟赶紧抓住艳炟的手,它是第一次用手触摸另一个人。   “鹏……”艳炟突然瞪大眼睛。   “公主,我变成人了。”霰雪鸟双脚落地,扶住艳炟的肩膀,小声道。   它变成人了,意外的变成人了,这种事情,火族公主能相信吗?   当然,艳炟当然不相信。   艳炟抓紧霰雪鸟,一双手在它身上摸来摸去,“你怎么可能变成人?我父王都不能将一只鸟幻化成人,你怎么可能自己变成人?”霰雪鸟没有穿衣服,皮肤光溜溜,滑腻腻,可艳炟百无禁忌,几乎摸遍霰雪鸟的每一寸皮肤,最后,摸上霰雪鸟的脸颊。“你真的变成人了?没错,声音还是你,所以你果真变成人了?”艳炟捧着霰雪鸟的脸颊问。   霰雪鸟望着艳炟的眼睛,点了点头,“是……”却在下一刻,突然拧起眉毛,竖起食指在艳炟眼前晃了晃,“公主,你看不见了?”   艳炟一愣,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我……我看不见了。”片刻后,她有些沮丧地道。 ☆、第十二章   十二、   火焰最终屈服于黑暗,被浓雾阻隔,就像艳炟失去光辉的红瞳,消失在混沌中,没有一丝一缕渗透到外面的世界。   艳炟的幻术虽绚烂盛大,远在浴火城的火王却没有感知到自己的女儿。被墨色笼罩的神医族,白天犹似黑夜,隐约间,还能看到天空纵横交错的闪电。   “我们去岸边。”艳炟转身,火照之路由脚下延伸至杨柳垂畔。   作为神,她认得那个灵魂,而非霰雪鸟或者人类的皮相。因此,在追问无果,对方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她已没有心思追究霰雪鸟如何变成人类。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失明了,她到神医族的目的也从一个变作两个,那便是不止要恢复往昔的艳丽容貌,更要神医族的幻愈师令她重见光明。   待到恢复光明那天,她再仔细询问霰雪鸟,查清它,不,现在应该称作他,怎么变成人类也不迟。   艳炟思考着未来,未来的每一天都有她的霰雪鸟。走了几步,发现霰雪鸟未跟上,她突然回头,朝霰雪鸟伸出手,小声道:“鹏鹏。”   霰雪鸟顿了顿,迈开步子,然后踉跄着撞上艳炟。   “你……”艳炟冷不防被撞,连幻术都忘记施展,就这么被霰雪鸟救命似地抱住,忽地轻笑不止,“你不会走路啊。”   霰雪鸟:“……”不会走路是他的错吗?他前一刻还是鸟呢。   霰雪鸟低头,望着艳炟白净的脖子,默不作声。   约莫感觉到霰雪鸟的不自在,艳炟笑了片刻后,只说了一句话,“看你这窝囊劲儿,连一个瞎子都不如,算了,本公主扶你,你不用怕。”随即,便笑着扶住他,一小步,一小步,带着他慢慢走向湖岸。   霰雪鸟自出生起,在天空飞翔了三年,这会儿突然叫他走路,委实难为他了。“公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歉。   艳炟侧头,红唇勾起,微微一笑,“干嘛?”   哪怕看不见,她也将脸转向霰雪鸟,她能够想象对方现在有多么狼狈,完全是倚靠自己才勉力支撑,没有倒在路上。   “叽咕……”   “你!噗!”艳炟忍不住再次笑出声。“你已经不是鸟了。”她之前心情很不好,但不知怎么回事,被霰雪鸟如初生婴儿般依赖后,她的心情竟莫名其妙开始好转。   “学什么鸟叫。”艳炟在霰雪鸟光滑的腰间掐了一把。   霰雪鸟失语,摸了摸嘴。对啊,鸟喙不见了,只剩柔软的唇瓣,他已经不是鸟,不该这样叫唤。   艳炟笑了半天,笑得扯动伤口,一阵儿一阵儿疼。不过,尚能忍受,因为疼痛压抑不住她想发笑的欲/望。她挽着霰雪鸟的胳膊,紧紧挽着,能感到对方比她高。她的身边,霰雪鸟真的不见了,唯剩一个有着成年体型的男子。   “我给你说,跟紧本公主,你脚下这条火照之路通往幽冥地狱,掉下去就回不来了。”艳炟眼角斜挑,忽然抬手摸了摸霰雪鸟的脸颊。   霰雪鸟被她抚摸惯了,一时倒未有所反应。   “我可不是吓唬你,通往彼岸的路,便是我们脚下这条路。”   然而不管脚下的路通不通往彼岸,岸边前方的神医族村庄,却像极彼岸世界。   艳炟由于失明,看不到神医族现在的样子,待扶着步履蹒跚的霰雪鸟走进村庄,她就开始后悔了。   “公主,我觉得我应该穿件衣服?”霰雪鸟瞅着艳炟火红的长袍,想起那人也穿着白袍。印象中,无论神或者人,好像都必须穿上衣服?   “嗯……”艳炟心不在焉,失去视力的红瞳四处扫量,仿佛她没有失明,仍看得见周遭景致。“鹏鹏,这种气息,不对劲。”艳炟抓着霰雪鸟的胳膊,“神医族出什么事了?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外面是什么样子?   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如同死亡降临。   艳炟心思急切,蹙起双眉,未等霰雪鸟回答便扬手幻化一团火焰朝天空丢去,下一刻,火焰碎成万千火屑,坠落身边围着他俩绕旋,组成一道炎炎结界。   这时,就在结界刚刚筑成时,对面一所房屋发出“嘎吱”声响,木门打开,爬出一个朝他俩伸出手的血人,嗓音嘶哑地道:“神……救命……” ☆、第十三章   火族的神在神医族,向来被凡人敬而远之,甚至,许多人私下认为他们不配为神。究其缘由,便是世人皆称火王荒淫残暴,冰王宽仁大度,火族是非不分,草菅人命,而冰族君圣臣贤,泽被苍生。因此神医族的人突然爬出来尊称艳炟为神,并向艳炟恳求救助,着实把艳炟吓了一跳。   “什么人?”艳炟一鞭挥下,击在血人旁边。若不是艳炟失明,彼岸花开没了准头,这一鞭下去,得要面前凡人半条命。   霰雪鸟虽初入凡世,对凡世知之甚少,可眼前血人有没有攻击力,他还分辨得清楚。于是,他赶紧拦下艳炟的鞭子,抓住艳炟的手腕,在其耳边道:“公主,那个人好像是这里的村民,还受伤了,你别打他。”地上的人已经半死不活,若再挨一鞭,恐怕顷刻断气。   “神……救命……”血人爬过来,试图抓住艳炟的裙摆。   艳炟的屏障防了神明却未防凡人,否则这血人岂能轻易靠近。不过,没有将凡人纳入警惕范围只因为轻视,因此艳炟现在微扬下巴,嫌弃地避开,且重重一哼,“别碰我,凡人。”   血人瑟缩了一下,但在看到艳炟依言收起彼岸花开,将其挽入手中后,他又很快振作起来,语气颇为急迫地道:“神,神!我尊贵的神啊。我们……我们被袭击了!我是神医族长老,灾难降临时侥幸逃过一劫,刚才察觉到神的气息,所以……”   “所以爬出来请求我救你?”艳炟闻声,傲慢地盯着神医族长老,不客气地打断他,“可我不是冰族的神。”艳炟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是火族的神,难道你看不见这美丽的火焰吗?”随即,便一扬手,围绕周身的火屑瞬间“轰”的一声绽放,重组为金红的火焰。   恣意舞动,燃烧黑暗,点亮光明,臣服于这性烈如火的火族公主。   长老显然早已认出火焰,亦知晓面前女神属于哪个种族,但他没办法,他要活下去,只能求助于她,求助于火族。   长老垂下头,心虚地狡辩,“神医族从未依附于冰族……”   “呵。”艳炟冷冷一笑。   “我们是中立的。”   “胡扯!”艳炟再度扬鞭,然而许久后,这鞭都未落下。   她是来治病的。如今以灵力探查整个神医族,村庄空空如也,若打死这个神医族长老,那她还治不治病了?想到这,艳炟放下手,居高临下望着长老,缓缓道:“要我救你可以,但你必须治好本公主的伤。”艳炟打了个响指,使长老身体浮空,滴着血飘在自己面前。   长老尚未应答,长老前方,一直盯着他瞧得霰雪鸟忽然开口,认真地道:“公主,在他给你治伤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治好他。”   ……艳炟的脸色刹那间黑如锅底。   “公主,能不能让他给我找件衣服。”   艳炟抿唇,头歪向霰雪鸟,艳若桃李的脸上,那道伤痕狰狞刺目。“其实,我喜欢你不穿。”艳炟轻佻地道。当然,这是一个玩笑,一个霰雪鸟听不懂的玩笑。“不过,我看不见。”艳炟叹了口气。   霰雪鸟默默站着,默默地,不做声。过了会儿,他确定艳炟不再说话后,才摸着肩膀,轻声道:“现在没羽毛了,不穿衣服会冷。”   艳炟:“……”然后笑了。有霰雪鸟在一旁陪伴,似乎天塌下来,她也只会笑啊。   “好吧,我们去找身衣服。”艳炟的眼睛斜向神医族长老。   神医族长老为了证明自己的用处,马上请求艳炟解开他的束缚,待落地后,他瘫在地上,由随身斜挎的锦袋中掏出一个宝石药盒,双手呈给艳炟。   “公主殿下,这药可以医治任何外伤,哪怕您被神器所伤。至于衣服,请跟我去藏匿之地,那里什么都有,一定能替这位挑选一身合适的衣服!”   所谓藏匿之地,便是灾难突袭时,神医族村民的临时避难地。据这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幸运儿道,他外出采药,回来发现村子里枉死的枉死,失踪的失踪,他也从背后被人偷袭,划得满身伤口。若村中还有活口,必是逃往藏匿之地,那里除了必备口粮,还有神医族赖以生存的珍稀药材,若去到藏匿之地,他有把握,一定能够治好艳炟的伤!   听到这,艳炟觉得这个神医族长老尚算坦诚,且还有一个原因,她认为凡人不过尔尔,难道还能暗算她不成?遂弯起唇角,拍拍霰雪鸟的胳膊,道:“呵,不错,这家伙居然一眼看出我被神器伤了。鹏鹏,你去,替本公主把药拿过来。”   艳炟看不见,肯定不会去拿,而霰雪鸟接过药,竟掀开盒盖,在鼻子前嗅了嗅。药香清雅,一缕余韵断断续续。他是感兴趣,没见过这种东西,觉得味道很好,遂努力地嗅,可在神医族长老眼中,霰雪鸟的动作代表另一番意味。   这不,长老涕泗横流,就差扑到艳炟脚边举手盟誓。“公主殿下,这药绝对是真的!”长老高声喊道。   “哼,谅你也不敢拿假药蒙蔽本公主。”看不见霰雪鸟的艳炟,自然而然应下这句话。   霰雪鸟移开药盒,瞄了眼艳炟,突然伸出手指,挖了一坨药膏,抹在艳炟的伤口处。   “嘶……”艳炟睁着黯淡无光的眼睛,狠狠瞪了霰雪鸟一眼,“你干嘛?”   “我试试啊。”霰雪鸟天真地道。   然后,奇迹发生了,艳炟脸颊上的伤口,居然当场消失得无隐无踪。   “没有了?”霰雪鸟忍不住抚摸艳炟白如羊脂的面颊。   艳炟先是怔了一怔,而后拍掉霰雪鸟的手,自己摸上去……真的没有了,伤口没有了,也不疼了!   “好!很好!”艳炟开心得大笑,“鹏鹏,本公主美吗?”   “美。”霰雪鸟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有多美?”艳炟开心地抱住霰雪鸟,完全不理会对方还光着身体。“说,说得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赏?不要赏,带他看太阳就够了。   霰雪鸟见艳炟高兴,灿烂明媚的笑容晕在眼角与眉梢,不禁也随她高兴起来,声音透着淡淡的愉悦。   “公主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一位。”   “真的吗?”艳炟十分惊喜,没想到一只鸟的嘴巴也能这样甜。只是稍后,她便想到什么似的,严肃问道:“鹏鹏,你见过几个女人?”   “几个女人?”霰雪鸟不知艳炟为什么要问这个。   “对,几个女人。”艳炟环着霰雪鸟,用她自己未曾察觉的娇嗔语气道:“不许说谎。”   于是,霰雪鸟想了想,老实地回答:“算上你的侍女,应该是五个,不算她们,我就见过你一个。”   ……艳炟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什么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一位,这不是瞎扯吗!   艳炟推开霰雪鸟,霰雪鸟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走!”艳炟挥鞭,将神医族长老身边的土地击出一道深痕,“带我去藏匿之地。若到了那里,你治不好我的眼睛,我就杀了你!” ☆、第十四章   村庄地底深处,有存在了几千年的天然洞穴。洞穴壁呈褐色,质地坚硬,上面爬满茂密的藤蔓。   艳炟站在洞穴口,挥手放出数团火焰,火焰转了一圈,掠过三人头顶,分别飞向洞穴的四个方位。   “轰!”火焰落在方解石铺成的火塘里。   这个常年没人使用,以作神医族避难的巨大洞穴,瞬间被火族公主的火焰照亮。   霰雪鸟好奇地走进去,探头看了看,然后走回,牵起艳炟的手,将其往里面带,“公主,这里真大。”他惊叹道。   艳炟嗤之以鼻,眉毛挑起,“能有多大?区区凡人的藏匿之地,能大过我浴火城?”   当然,当然比不过浴火城,可出现在村庄地底,它确实够大了。   霰雪鸟不说话,任由艳炟轻视、藐视、鄙视着神医族,待走进内里,他安置好艳炟,在神医族长老的指引下来到一间散发着药香的石室,进去拿出一个珐琅盒子交给长老。   “谢谢。”长老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打开盒子,倒出一粒药丸扔进嘴里。   这粒药丸很神奇,不如说,神医族的药都很神奇。霰雪鸟看着长老身上的伤口迅速消失,接着,只能瘫在地上的人一跃而起,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不用谢我。”霰雪鸟将珐琅盒子要过来,好奇地上下打量。过了会儿,他抬起头,对长老道:“快去给公主治伤吧,否则公主生气,你就活不成了。”   长老打了个哆嗦。艳炟公主性烈如火,说一不二,刚才他们将她一人留在专为族长准备的石室中,她已是十分不耐,百般不愿。现在,自己已经服下药丸,恢复健康,若继续停留此地磨磨唧唧,指不定真的回去就被公主杀了。   “那我先去替公主治病!”长老一脸惊恐地喊道。   霰雪鸟点头,“嗯”了声,道:“你跟公主说,我去找衣服,找到衣服马上回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哪里有衣服?”   长老忙不迭地抬手,指着远处一间石室道:“那里一排都是仓库,里面有衣服,您随便挑。”天然洞穴的石壁上凿着数不清的入口,这些入口均对应一间石室,算起来,恐有数百间,装下整个神医族绰绰有余。   霰雪鸟随长老所指方向看去,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好的,谢谢。”   “不敢,不敢。”长老拔脚迈步,准备往族长石室狂奔。   霰雪鸟想:“他走了,那我也走吧。”   就在这时,跑了几步的长老却突然折返,站在霰雪鸟面前,犹犹豫豫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您身为冰族的神,与火族待在一起,不怕日后被冰王责罚?”   霰雪鸟一愣,莫名其妙地盯着长老,“冰族的神?”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银白头发,冰蓝瞳孔,我族虽百年未有冰族之神降临,可记载于族史中的事,我们不会忘记。”长老望着霰雪鸟道。   银白头发,冰蓝瞳孔……对方的意思是他长这样?   说实话,霰雪鸟自幻化成人,还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听眼前这位长老形容的外貌,他倒想起囚禁在离岸之畔的那个人。   “所以说,长着这种外貌的人,是冰族的神?”霰雪鸟好奇地问。   长老怔了怔,“是……是啊,您怎么这样问?”   霰雪鸟撩起一缕发丝,发丝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红色光泽。   红色,炙热如火。白色,圣洁无暇。   霰雪鸟放下手,思索片刻,缓缓道:“你错了,我不是冰族的神。我会这样,是因为我的羽毛是白色。”   “……?”长老有点懵,“羽毛?”   霰雪鸟点点头,决定不再多说,朝长老摆了摆手,就往仓库的方向走去。   “可是,您的眼睛……”   后面的话,霰雪鸟走到远处,已经听不见了。但他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神,他是一只鸟,一只想要追寻太阳的鸟。   “突然有点想他了。”过了一会儿,霰雪鸟路站在仓库门口,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喜欢白色,耀眼的白色,那是故乡的颜色。   虽然他曾经对艳炟说故乡算不得什么,可他出生后第一眼看见的那个男人,一身白衣,长发飞扬,好像很在乎故乡。   禁锢的对立面便是推翻,那人被囚禁多年,却从未想过推翻,只说来世要当那片土地的王,归根结底,是不想伤害自己的故乡吧。   霰雪鸟想得有些多,有些远,以致艳炟用火焰幻化出手掌般大小的精灵,一路飞来,停在他头顶,学着艳炟骄横的语气道:“鹏鹏!还不赶快给本公主死回来!”   霰雪鸟抬头,小小的火精灵落下,在他额间踢了一脚。   “等等。”霰雪鸟将火精灵弹至一边。接着,走进仓库翻找半天,穿了一件长袍出来。   火精灵跑了,跑得飞快。它在霰雪鸟前面回到艳炟身边,伏于艳炟头顶,细声细气地道:“公主,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男子。” ☆、第十五章   美男子,有多美?   据说皎如玉树,容颜倾世,担得起三界第一美男之称。   艳炟靠在石椅上,单手托腮,心想这个火精灵说话未免太夸张,什么三界第一美男,不过刚刚化形的鸟而已,难道还能比她父王更英俊?   ……好吧,也许真比她父王英俊。   艳炟无聊地挥着鞭子,情不自禁于脑海中想象霰雪鸟的外貌,然而银白头发,冰蓝双眸,这不是冰族的神吗?   “可恶,还不回来,这只死鸟!”约莫等待时间太长,艳炟不耐烦地一鞭甩出,击向门口。过了会儿,她用手拢过头发,沉默坐起,倾听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霰雪鸟刚走进石室,就看见艳炟这样一张严肃的脸。他一愣,颇为不自然地扯了扯袍子,下意识问道:“很丑?”然后,才想起艳炟根本看不见。   不,不对,神医族长老不是回来了吗?也许他已在短时间内治好了公主。那……公主是不是可以看见了?公主会觉得他穿上人的衣服很奇怪吗?   其实,他是有些期待的,毕竟这是他失去羽毛后,第一次穿上衣服。   “你过来。”艳炟伸手,朝莫名忐忑的霰雪鸟勾了勾手指。   霰雪鸟走前数步,随即发现长老竟不在石室中。   “我现在是个瞎子,你忘记了?”艳炟睁着美丽的红瞳,表情十分郁闷,“哪壶不开提哪壶。”然后一鞭挥过,卷起霰雪鸟,轻轻将他放到另一半石椅上,“那家伙给我诊治半天,说还差几味药,我打发火精灵陪他去找了。”   哦,原来还是看不见。霰雪鸟“嗯”了声。   “你去了这么久,给自己挑了件什么衣服?”霰雪鸟和艳炟挤在一张石椅上,因空间受限,艳炟不得不靠过来,整个人几乎倚在霰雪鸟胸口,仰面问道。   且尚未得霰雪鸟回答,她就更进一步,用手勾住霰雪鸟的脖子,笑嘻嘻地道:“听说你幻化出来的样貌很不错?”   样貌?银白头发,冰蓝眼眸的样貌吗?   霰雪鸟低下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就是这一低头,他突然发现胸口顶了两团绵软,丰腴白皙,脂凝暗香,中间一道深沟,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这是什么?”霰雪鸟抬手抓住艳炟柔软的双峰。   这个东西他老早就见过,那会儿便奇怪,怎么有人有,有人没有?如今他变成人后也没有,自然疑惑的不得了。而艳炟问完话,正用空闲的那只手挑起霰雪鸟一缕白发,缠绕指尖戏玩,霰雪鸟这一抓,直接将她惊得浑身一颤,头发滑离指尖,瞪着眼睛懵于当场。   片刻后,她扬手,“啪”地给了霰雪鸟一耳光,“大胆!”接着,脸颊绯红地将霰雪鸟掀下石椅,“你竟然……”   霰雪鸟顶着巴掌印坐在地上,表情相当无辜。   “……竟然袭击本公主!”艳炟举起彼岸花开,“我打死你!”然而,长鞭却抽中旁边的石桌。   石桌碎裂,变作石块。霰雪鸟忽地感觉凉嗖嗖,看了艳炟一眼,大声道:“公主,我没有袭击你。”说完,还挺起胸,眼巴巴瞅着艳炟,“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袭击你。要不我让你抓回来,咱两扯平。”   “扯平?”艳炟闻言一怔,稍后,又一鞭抽在霰雪鸟身侧,“你那地方扁平坚硬,有什么好抓的!”   霰雪鸟点头,“公主的确实比较柔软。”   “你!”艳炟的鞭子掉了。   过了一会儿,艳炟靠着石椅大笑,笑得红瞳氤氲,嘴角上翘。“我还怀疑你是冰族的神,可就你这傻劲儿,冰族早被我们火族灭了。”   冰族的神……这是今天,霰雪鸟第二次听到这种话。   霰雪鸟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倒霉的脸颊,认真地看着艳炟,道:“我不是冰族的神,我的羽毛是白色,所以头发才是白色,至于眼睛,那就要问把我变成人的……”   ”   “什么?”艳炟停止大笑,将脸转向霰雪鸟。   什么?他也不知道。   “我不清楚谁将我变成人。”霰雪鸟小声回答。   艳炟抿唇,一会儿后,抬起下巴,“哼”了声,脚尖由袍摆探出,指向彼岸花开,“给我捡回来。”   霰雪鸟二话没说,弯腰捡起长鞭,走到艳炟面前递给她。   “递到我手上!”艳炟摊开手掌。   霰雪鸟低头,把彼岸花开放到艳炟手心。   一只傻愣愣的鸟。艳炟微笑。但这只鸟有着冰族之神的外貌让她不得不在意。   “鹏鹏,落樱坡的樱花还是那么红吗?”艳炟收回长鞭,状似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霰雪鸟正盯着艳炟汹涌起伏的双峰,忽闻问话,愣了一愣,“落樱坡?落樱坡是哪里?”   艳炟眯起眼睛,怀疑地瞄着霰雪鸟。是的,虽然她看不见对方,她依旧习惯这么做。   而霰雪鸟见艳炟眼神有异,思索片刻后,解释道:“公主,我不知道落樱坡,我住的地方在幻雪帝国边缘,那里离刃雪城很远。”   艳炟皱眉,突然伸手抓住霰雪鸟的袖子往前一拉,“鹏鹏,本公主原谅你,不追究你……你袭胸之举。但你必须给本公主好好回话,否则我拔光,咳,我扒了你的衣服!”   在霰雪鸟眼中,扒衣服等同拔羽毛,他还不知道扒衣服其实一点也不痛,因此他有些害怕了。   “公主……”霰雪鸟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   艳炟挑眉轻笑,“呵呵,怕了?”   “嗯。”霰雪鸟垂下脑袋。   “那你老实回答我,你跟冰族到底什么关系?”艳炟往旁边挪了挪,再次将霰雪鸟硬塞进石椅另一边。“坐着不许动!也不许摸……抓……哎呀什么都好,不许碰我!”艳炟变出一条火绳,捆住霰雪鸟的手脚。   霰雪鸟不舒服,可他不敢挣扎,背脊笔挺的坐着,听候艳炟发落。   好在艳炟只是捆了他,并没有惩罚他的意思,就如火族公主所说,她确实放过他了。尽管,他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不过,艳炟不让他碰她,片刻后,她倒又贴过来,在他耳边问道:“鹏鹏,你真不知道落樱坡?”   “不知道。”霰雪鸟回答。   且因离得太近,他的目光又不自觉落进那道深沟,并悄悄思考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干嘛不让碰?”   “鹏鹏!”   霰雪鸟吓得一抖。   “想什么呢!竟敢当着本公主的面走神!”艳炟在他肩头狠狠捶了一拳,“我看不见你,但我灵力高强,可以感觉得到!”   ……好可怕。霰雪鸟身子后倾,欲躲开不知会不会出现的第二拳。   “你说,你刚才在想什么?”艳炟举起拳头,看来一个不小心,待会真有第二拳。   面对“凶狠残暴”的公主,霰雪鸟吃一堑长一智,心想什么都能怠慢,就是不能怠慢公主的问话。于是,他继续后倾,同时以十分清晰的声音道:“我在想,我听别人说幻雪帝国的樱花皆为白色,哪里会有红色樱花?”   是的,囚禁于离岸之畔的巫师说过,幻雪帝国只有白色的樱花。   “白色的樱花?呵呵,幻雪帝国当然只有白色樱花。因为落樱坡的樱花,根本是被鲜血染红的。”艳炟拽住霰雪鸟,脸上微笑,嘴中却呵斥,“不准再往后靠了!”   霰雪鸟僵住。   艳炟挥手,替霰雪鸟撤去火绳,“你这孤陋寡闻的家伙,想听一个故事吗?” ☆、第十六章   这是一个故事,发生在许多年前,存于神族子民的记忆中,却不被允许提及。艳炟听到这个故事时,尚不满五十岁,也便是说,那会儿她才是半大丫头。而现在,她已经快要百岁了,可每每想起这事,她依旧唏嘘不已,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   “这是……冰族王室的秘辛。”艳炟将手一捏,捏碎刚刚握进手中的火绳,“别问我身为火族公主,怎会知晓冰族王室的秘辛?哼,我就是知道。我的乳母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也包括刃雪城。何况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敢做还不敢当么?”艳炟歪着脑袋,看向她无法看见的,据说是三界第一的美男子。   “你说得对,幻雪帝国的樱花,从来只有白色。”艳炟红唇弯起,微微一笑。   幻雪帝国的樱花,从来只有白色。   落樱坡是幻雪神山下一块圣地,常年漫山遍野开满永不凋零的白色樱花。   那时候,是圣战开始时前三百余年,冰族、火族依然敌对,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水火不容。   还是那时,一名火族女子不知带着何种目的,穿越无尽海,来到幻雪帝国,遇上一名冰族男子,然后,他们相爱了。   相爱是美好的,最初不经意的邂逅,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便是情深不寿,天荒地老。他们共同度过人生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相携樱花树下,发誓吾爱永恒,海枯石烂。   然而,族群间的对立,注定他们无法圆满。火族女子最终被冰族王室发现,在他们的一次隐秘见面中,冰王侍卫长亲自出手,将女子刺死于落樱坡。   女子死去时,她的冰族恋人发疯般抱着怀中逐渐失去温度的柔软身躯,声嘶力竭地哭嚎,仿佛要流干一辈子的眼泪。接着,一夜之后,落樱坡的樱花全部红了,红得泣血,红得妖娆,红得就像无尽海对岸……飘来广垠无边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彼岸,幻化白樱扑向大地,已是飞扬雪絮。   男子抱着女子的尸体殉情,而幻雪帝国的圣者对冰王说,不要紧,我的王,落樱坡的樱花还会变成白色。   许多年后,樱花果然缓缓褪色,由刺目血红变做柔嫩浅红。   一个冒死潜入刃雪城的火族贵族在落樱坡转了一圈后回来对他的族人说:“当樱花完全变回白色,他们就会再次相遇。”   “……我说完了。”艳炟拍了霰雪鸟一下。   霰雪鸟回过神,轻轻“嗯”了声。   “怎么样,感动吗?”艳炟又拍了霰雪鸟一下。   霰雪鸟没躲,老老实实坐着,然后,老老实实回答:“没什么感觉。”   艳炟一愣,心中陡然不悦,道:“没感觉?”明明她每次想起这个故事,都会感动得无以复加。   爱无国界,理应冲破牢笼,驰骋天地,哪怕为此失去生命。   不过火族之中,有她这种想法的人少之又少。每当族人提起这名女子,脸上唾弃鄙夷之情远远大过同情与惋惜。难道,霰雪鸟也是这样?难道她的鹏鹏和族人一样铁石心肠?   想到这,艳炟不由紧皱双眉,凑近霰雪鸟拽住对方的衣领,长眉挑起,表情嗔怒,“你为什么没感觉?你不认为他们的爱情很美好吗?”   霰雪鸟咽了口唾沫,被艳炟突然生气的样子吓到了。   “我以为你的想法跟我一样。”艳炟的气息缠绕上霰雪鸟的脖子。但一会儿后,她松开霰雪鸟,有些垂头丧气地道,“那你是怎么想的?说真话,我不打你。”   “我……”霰雪鸟顿了顿。   “说!”   “我觉得他们很笨。既然这么多人反对,那必定是有原因的。火族女子应在危险来临之前离开幻雪帝国,那样她就不会死。”霰雪鸟赶紧应道。   “你!”艳炟抿唇。   “这是我的真心话。”   沉默,艳炟沉默了。   只是没过多久,她便伸手在霰雪鸟脸上重重捏了一下,郁闷地道:“你这只不懂爱情的傻鸟。你应该感动,应该眼角湿润,应该哭着对我说,公主,他们真可怜。”   “公主……”霰雪鸟确实眼角湿润,但,那是疼的……   “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掺了毒/药的蜂蜜。呵,哪天我遇到那个人,为了他,天地都愿背弃。”   但霰雪鸟疼得发懵,此刻完全没能理解,对面火族公主誓言之重。   “不跟你说了。”艳炟放开霰雪鸟,烦闷地缩回身子。   霰雪鸟摸着被艳炟揪过的半边脸颊,且正好是挨过巴掌的半边脸颊,无辜可怜地窝在一旁。过了会儿,约莫见艳炟一直怏怏不乐,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我本身是鸟,做人才不到半天,确实不懂爱情是什么。等我以后明白了,我再给你一个更好的答案?”   什么答案呀,艳炟根本不需要答案。且这只鸟能有明白爱情的那天吗?谁愿意跟一只鸟相爱!艳炟“嘁”了声,说:“免了,就你这破脑子。其实我刚才给你讲的故事中,那两个人……”   这时,神医族长老突然跑进来,慌慌张张打断了艳炟的话。“外面没有人,外面竟没有一个人!”他高喊。   艳炟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外面当然没有人,本公主说过外面有人吗?凡人,不止地下,上面也没有人,更没有你说的族人尸体。”艳炟冷笑。 ☆、第十七章   神医族村庄,地面光线幽暗朦胧,所有屋子皆房门大敞,却不见一人。   神医族地下,除了三个活人,外加幻术变出来的火精灵,也未见长老口中所说,前来避难的族人。   这是怎么回事?人都去哪里了?甚至,连尸体都不见了。   艳炟不耐烦地坐在石椅上,左手肘搭着扶手,右手臂紧贴霰雪鸟的胸膛,手掌抬起,勾住对方雪白的发丝,像之前那般置于指尖戏玩。   “别吵了!”艳炟呵斥不断哭诉的神医族长老,“找到剩下的药材没有?治好本公主的眼睛,本公主就替你查明真相当做赏赐!”   “公主殿下。”长老跪在地上,泪眼汪汪,“找到了,我找到了,我一定治好您的眼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过两三天才能完全复明。”   “什么意思?”艳炟挑眉。   “我给您服下药后,前两天还是看不见,待这段时间过去,您就能完全复明。”   “啪!”艳炟突然扬起彼岸花开,一鞭抽在长老身侧,“废物!”   “公主饶命!”长老匍匐下来,身子不停地颤抖。   艳炟冷笑,过了会儿,歪着脑袋,冷笑变作妩媚邪气地一笑,道:“行,那这几天,本公主什么都不会做。”然后,用霰雪鸟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嘀咕,“还要在这破地方呆两三天,真烦。”   “公主……”长老低低地哀求,“您的眼睛一定会好,这两天……”   艳炟竖起食指摇了摇,傲慢道:“少废话。火精灵,把药给我拿来,然后将他拖出去看好。”   火精灵仿佛一团小小火球,瞬时围绕长老转了一圈,“是!公主殿下。”接着,便强迫长老现场制作药丸,然后用幻化的火绳捆住对方,像个货物般拖出石室。   少了哭泣的长老后,石室顷刻安静下来。艳炟在霰雪鸟的帮助下服了药,只休息片时,就从石椅上站起,拽过霰雪鸟,小声道:“跟我去外面看看。”   “咕噜。”霰雪鸟没说话,他的肚子倒先应了艳炟。   “嗯?”艳炟一怔,然后大声笑起,“哈哈哈,你饿了吗?”   当然饿了,离开浴火城后,他们根本没吃过东西。艳炟是神,食物从来不做裹腹之用,只是尝尝味道,但霰雪鸟不一样,他不是神,所以会饿。   “哼,你真的是只鸟。”艳炟拍了拍霰雪鸟的脸颊,明艳的笑容犹似盛放的鲜花。   “我本来就是只鸟。”霰雪鸟不明所以地望着艳炟,心想公主还是笑着好,她笑起来的样子足以融化幻雪帝国自亘古便耸立的,那座最为坚硬的冰山。   霰雪鸟站起来,扯了扯自己的长袍。   艳炟往外走,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像她已经看得见周遭景致。“先去给你找吃的。”她笑着说。   霰雪鸟听见吃的,急忙收手赶上艳炟,然后,不假思索地牵起艳炟道:“刚才我就看见了,他们这儿吃的挺多。”   “神医族世代行医,擅长药膳,他们的食物,即便是神族吃了也可增强灵力,延年益寿。”艳炟侧头瞄了霰雪鸟一眼,没有甩开他,“尤其是女子,吃了后面白脱如雪,身光白如素,还有一种驻颜泽面的神药,好像叫什么膏,长期揩洗面部,可使颜面如玉色,娇媚异常。”   “哦。”霰雪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东西。   “你呢?你只是鸟,不吃凡食,吃虫子是吗?”艳炟勾唇,缓缓一笑,故意道。   虫子?他好像不是吃虫子长大的。霰雪鸟刚准备开口,说他不吃虫子,吃的是无尽海中各种鱼类,而现在,他更想尝一尝凡世之食,艳炟便忽地蹙起双眉,抢在他前面道:“从今以后你不许吃虫子,你吃一条,我打断你一条腿!”   霰雪鸟打了个哆嗦。   “陪在本公主身侧,还要侍寝的家伙,怎么能吃虫子!”艳炟伸手在霰雪鸟脑门上弹了一下,又狠又准,以致霰雪鸟怀疑她根本看得见。   “走,你带路。”艳炟把霰雪鸟往前推。   霰雪鸟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疑惑地问道:“公主,什么是侍寝?”   “侍寝就是陪本公主睡觉!”艳炟的回答理直气壮。   霰雪鸟点头,心说哦,陪她睡觉,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事,之前就已经陪过不是吗?他回身,继续往前走。待走到石室外,他忽然又停下来,转头好奇地问道:“公主,你不是说这几天什么都不做,那你等会去外面干什么?”   艳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鹏鹏是只好奇心丰富的霰雪鸟。   “你废话真多。”艳炟皱眉。不过不同于面对神医族长老时的倨傲不耐,面对霰雪鸟,艳炟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这里给我的感觉很怪异,外面不知是什么,连本公主这个火族之神都被困住了,无法向浴火城传递消息。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呆,最好迅速查清这里发生了何事,然后离开这里。”艳炟牵紧霰雪鸟的手,就像对方下一刻便会消失似的,“你记住,绝对不要离开本公主半步。”   艳炟的手掌细腻光滑,温暖异常,霰雪鸟恍惚想起,他第一次被母亲用羽翅拂过时,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   “这个给你。”霰雪鸟魂游天外时,艳炟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项链,套在霰雪鸟的手腕上,“暂时借给你,以后必须还给我。”   霰雪鸟回神,盯着那颗颜色艳丽,质地匀净无任何瑕疵的红色宝石。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故事吗?传说落樱坡的樱花是被鲜血染红的,那时,火族女子的血还凝结成一颗宝石,被我的乳母带回浴火城,作为礼物送给了我。”艳炟抚摸宝石,唇边泛起笑意,“乳母和我想法一样,不像其他铁石心肠的族人。哼,冰族也差不多,什么宽厚仁德,泽被天下,若不是他们手段恶劣,杀了我族那个贵族女子,以致打破两族微妙平衡,发动战争结下血海深仇,火族和冰族……算了,不提也罢。”艳炟拢了拢长发,烦闷道:“那女子可是我乳母的姑姑。”   “是吗?”霰雪鸟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红宝石。红宝石犹如燃烧的火,流动的血,确实,它就是血。“鲜血凝结的宝石,作为礼物,这样好吗?”霰雪鸟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艳炟怔了一怔,鄙夷地拍了霰雪鸟一下,“你不会觉得不吉利吧?宝石里有我的幻术,不要还给我!”   “我不是这意思,公主。”霰雪鸟急忙辩解。   艳炟虽嘴里说着拿回来,手上却未行动,相反,她还施了幻术,将项链固定在霰雪鸟的手腕上。   “乳母希望我不要盲目仇恨冰族,希望我成为火族女王,想办法与冰族交好,那样像她姑姑般的悲剧便不会再发生了。”艳炟抬头望着霰雪鸟道。 ☆、第十八章   霰雪鸟第一次吃人类的食物,在神医族仓库好一阵捣腾,终于,吃撑了。   “可惜都是干粮。”艳炟坐在一旁笑。   “干粮?”霰雪鸟似有疑问。   “干粮便于保存,方便携带,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神医族虽然用幻术将其时间停滞,可比起现做的食物,还是差一些。”艳炟伸手,摸了摸霰雪鸟的脑袋,“等回到浴火城,我让人给你现做。”   “好。”霰雪鸟连忙点头。   外面的世界果然比离岸精彩,难怪那人一心想要自由,待有朝一日他重获自由,就带他离开幻雪帝国,遍尝天下美食吧。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想法历经两世也抵不过命运的枷锁。命里一尺,难求一丈,蝼蚁岂能撼动三界之主?一生悲怆,无可避匿,唯有心,坚决不被宿命左右。   “公主,我们走。”霰雪鸟往艳炟手中塞了块神医族特制的松饼。   艳炟不饿,却还是微笑着吃完了它。“这样吧,我之前说治好眼睛便带你周游凡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留着肚子,外面好吃的还多着呢。”艳炟道。   霰雪鸟继续点头,很自然地牵起艳炟的手,“公主,这件事情过后,我就能看见太阳?”   “当然。”艳炟挺起胸膛,骄傲地道:“哪怕你应是一只终身无法追逐太阳的霰雪鸟,可在我火族公主的帮助下,你日日沐浴阳光,晒得昏天地暗都没有关系。”   “其实我现在变成人了,本身就可以晒太阳吧。”   艳炟动作一滞,然后,愠怒地甩开霰雪鸟,“哼!那你试试?”   霰雪鸟不知自己哪里又惹了艳炟,站在原地闭紧嘴巴,没有说话。   “过来。”不过片刻后,艳炟就像忘了生气似地朝他挥手,命令道:“带路。”   吃饭只是小事,他们尚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霰雪鸟沉默着,牵着艳炟在地底晃悠了一圈,正如神医族长老所说,这里确实未见一人,而艳炟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去上面。”艳炟拽着霰雪鸟停下,想了想,口气有些严峻。   接着,艳炟使用幻术携霰雪鸟瞬移至地面,两人刚站稳,迎面便飞来一群相貌丑陋的蝙蝠,龇着锐利的牙齿,咬向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电光火石间,艳炟周身腾起火焰,将这群不长眼的畜生烧为灰烬。   “这东西怎么会在神医族?”艳炟从未听说神医族有吸血蝙蝠出没。“神医族的结界还在呢。”艳炟惊讶道。   吸血蝙蝠是凡界特产,早在万年以前,这种恶心的动物就被神明驱逐出神界。而作为颇得神族欢心的神医族,自然受到神族庇护,不止赏赐了强有力的结界,更将那些危害他们生命的动物斩杀殆尽。如今,艳炟见一大群吸血蝙蝠在神医族的地盘横冲直撞,怎能不疑窦丛生,纳闷得要命?   “我知道尸体去哪里了。”艳炟环视一周,哪怕她根本看不见。   霰雪鸟握紧艳炟的手,亦借由火光打量四周,并问道:“去哪里了?”   “被吃了。”艳炟回握霰雪鸟。   被吃了……不知怎的,霰雪鸟陡然想起自己吃鱼的情景。可这儿没有鱼,有的只是凡人的尸体……   “这种蝙蝠是吸血蝙蝠,它们成群出现,吸食凡人和动物的血液。待它们把目标血液吸食干净,紧随其后将出现一群食肉蝙蝠。”艳炟抬起头,忽然扬鞭划破黑暗的天空。   “在那!”艳炟仿佛已经看到它们。   霰雪鸟闻声仰面,便见彼岸花开飘舞天际,所到之处,猩红火龙盘旋直上,张牙舞爪吞没大片黑影,照亮了一方天空。   “不知死活!”艳炟得意地笑了,火光映照她艳丽的脸庞,长袖翩跹,一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美目突然间勾魂慑魄。“我不知道是谁将它们放进来,但我知道,放它们进来的人必定是幕后真凶。”艳炟侧过头,对霰雪鸟道。   “哦……”霰雪鸟望着艳炟怔了怔。   “我已察觉灵力残留的痕迹。”艳炟抬手,施展幻术,“跟随这些痕迹便能找到真凶。”艳炟凭空画出法阵,法阵金线交错,缓缓旋转。   “追!”过了会儿,艳炟向前一指,大声道。金线飞出,直直奔向神医族后方的森林。“东方吗?”艳炟沉吟。   东方那片森林枝繁叶茂,参天大树高耸入云,遥遥望去,郁郁苍苍,林海浩瀚,无边无际。   “鹏鹏,千万不要离开我。”艳炟抓紧霰雪鸟的手。下一刻,她召来火翼龙,带着霰雪鸟,飞向寂静且神秘莫测的森林。   殊不知,这一决定,正是各自命运的开始。   一次邂逅,一个轮回,一场贯穿三世的伤悲。只是现在,所有人尚在原地,被至高神冷漠无情地嘲笑着。   高空之上,察觉不到未来的艳炟正向前伸展手臂勾住金线,不放过一丝一毫痕迹。霰雪鸟站在她身后,一袭白衣,银发飞扬,睁着冰蓝的眸子四下张望。   “鹏鹏,你害怕吗?”艳炟突然问霰雪鸟。   霰雪鸟“嗯”了声,回道:“有一点。那些食人蝙蝠很可怕。”   然而,真正可怕的不是食人蝙蝠,却是神的心。   “鹏鹏……”艳炟捏了捏霰雪鸟的手指,似乎是在安慰他,“没事的,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第十九章   白天也像黑夜,这依然是神医族目前最真实的写照。   火翼龙降低高度,挥翅潜入阴森可怖,茂密如海的森林,待触及地面,艳炟拽着霰雪鸟跳下,火翼龙仰头嘶鸣,展翅腾空而去。   “好黑。”霰雪鸟忍不住道。   然而有火族公主在,会让这片幽暗寂静的森林一直漆黑下去吗?   艳炟抬手,点燃一串可随他俩前行的火球。   霰雪鸟陡见光明,不适应地揉了揉眼睛。稍后,他借火球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枝桠交错,树叶相叠,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   “森林……”他轻叹。   从前,他只见过广袤无边的海洋。海洋辽阔,没有任何阻碍视野的东西,而这里,森林,到处长着参天巨树,树上藤蔓缠绕,树干苔藓密布,树下盘根错节。他伸手,摸上一棵大树的树干。   “你在做什么?”艳炟忽地发问。   霰雪鸟说:“我没做什么。”   “跟我走。”艳炟抓住霰雪鸟伸出的那只手,由金线牵引,领着霰雪鸟慢慢前行。   起初,除了他们身边,霰雪鸟在森林中瞧不见一丝光亮。可随着时间推移,艳炟的金线越收越多,霰雪鸟发现前方传来一阵朦胧赤光,乃天地间唯一的光明。   “那是什么?”霰雪鸟拉住艳炟,脱口而出,“红红的,像火。”   是了,越离得近,越灼灼闪烁,红得耀目。   “那是……”艳炟瞪大眼睛。   看不见,是的,她看不见,可看不见也不影响她于心底勾勒那东西的模样。艳炟拽着霰雪鸟,像风一般往前冲,霰雪鸟扯着艳炟,不让她跑那么快。   “公主,会摔倒的。”霰雪鸟说。   “不会,你跟我来。”艳炟固执地继续跑。   待一路狂奔,至眼前豁然开朗,这茂密如海的森林中突现一片血红海洋,艳炟停下,转过头,有些压抑地问霰雪鸟,“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   看见乌黑天空,成千上万的猩红火屑如流星飞坠,哗啦啦掉落地面,绽放漫山遍野的妖冶红莲。   “天火降临。是不是天火降临?”艳炟追问。   “天火降临……”霰雪鸟没有回答,只喃喃重复这四个字。然后,仿佛突然着魔般推开艳炟,直直走入眼前的红莲花海中。   他曾经见过彼岸花的海洋,但这次,红莲虽同样妖娆惑人,却透着无限诡谲,似可焚烧世间万物的业火。   “鹏鹏!”被霰雪鸟推开的艳炟震惊不已,愣了一愣,方想起上前,摸索着抓住霰雪鸟的胳膊,大声道:“不可以过去,本公主命令你停下!”   但这一刻,霰雪鸟的力气出奇大,且就像没有听见艳炟的话,继续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艳炟不松手,便被他带进红莲花海。   “鹏鹏!”艳炟咬住唇,使劲拉着霰雪鸟,“停下,停下!”可霰雪鸟依旧没理她。艳炟没办法,张嘴在霰雪鸟手腕上咬了一口。   “公主?”这一口咬得狠,直接将霰雪鸟咬回神。   “跟我出去。”艳炟已经没时间责备他,拖着他就要离开红莲花海。   却在这时,花海中央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圆阵,阵身线条繁复,阵盘隐约朦胧,却上嵌璀璨星辰,及已经失传的古老文字。接着,这圆阵缓缓浮起,流光溢彩地矗立于他俩眼前。   “天火降临,是为不详。我们火族最忌讳红莲,它每次出现,都会带来巨大灾难。”艳炟紧紧靠在霰雪鸟身边,注视着前方圆阵,“黑暗大盛,火炎即化无边红莲。前面是谁的星象?又是谁的预言?是谁把这星象刻在这星盘上?”   “你看得见?”霰雪鸟突然扭过头问。   艳炟摇头,伸出手,似是想触摸对面的星盘,“我看不见,但我能看见这个星盘。我的乳母是火族最厉害的星官,我学过一些,能辨识出上面的预言。”艳炟也像着魔一般,如今只字不提离开花海的事,反而撇下霰雪鸟,独自走向星盘。   “公主!”霰雪鸟自回神后,看着星盘,心中便莫名恐慌,赶紧走前几步,拦下艳炟。“我们离开吧。”他说。   然而,这次换艳炟不理他。天空火屑飞扬,划破黑暗,地面红莲狂热燃烧,与火屑相映成辉。艳炟紧盯星盘,紧盯无边火焰,忽然低吟道:“谁是那株被孕育出来,毁天灭地的红莲?”   “什么?”霰雪鸟皱眉。   艳炟倒了,没有任何预兆地倒在霰雪鸟怀中,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霰雪鸟抱着艳炟摇晃。可艳炟已经晕死,任他如何摇晃都未有醒来的迹象。   这时,燃烧的红莲中忽然出现一个人。   霰雪鸟抬头,就见那人一头乌发中飘散着几缕张扬红发,身材颀长,风姿俊秀,是个身着紫袍,手持法杖的年轻男子。   “你们如果不找来这里,我还能放过你们。但你们来了,我便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男子举起法杖,冷酷地对霰雪鸟道。   “你是谁?”霰雪鸟跪在地上,抱紧艳炟。   男子站在那里,身前就是矗立的星盘。“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男子轻蔑一笑。   霰雪鸟低头,看了艳炟一眼。艳炟这个说要保护他的火族公主,现在约莫更需要他来保护。   “你……”霰雪鸟抬头,一双冰蓝的眸子直视对方,“你不要靠近我们,否则……”   “否则什么?”男子阴鸷笑起,用法杖指着霰雪鸟,“你这个冰族的神,如此爱惜一个火族的神,你的王一定会叫你死得很惨。”言罢,他哈哈大笑,只是不知为何,笑声听起来颇为凄凉。   霰雪鸟懒得跟他解释自己不是冰族的神。趁男子大笑时,他望着男子身前的星盘,冥冥之中,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可以操纵星盘,它本来就是你的力量。你可以用红莲业火焚毁一切,这是我给你的权利。”   红莲,不吉利的红莲,代表着毁灭的花。   男子折断一株红莲,举起来,在霰雪鸟眼前摇晃,“看见这个没有,这就是我的力量。有了它,我可以轻而易举杀你百次,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红莲到底是谁的力量?霰雪鸟突然迷惑了。 ☆、第二十章   霰雪鸟不想死,自己不想死,也不想怀中的艳炟死去。他不明白,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致对面那位丧心病狂地想要杀死他们。   他看着男子走近,身体穿过星盘,星盘发着光,古老的文字伸出又细又长的触角,在男子身边游弋,熠熠生辉。   “你怎么?”霰雪鸟怔了一怔,忍不住出声道。   那男子见霰雪鸟说话,突然微眯起狭长的眼睛,举着法杖继续朝前走,一直走到霰雪鸟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想求饶?”男子冷笑道。   霰雪鸟抱紧艳炟,摇头不作回答。但是片刻后,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男子冷酷的声音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少故弄玄虚。”   霰雪鸟缄默,垂下脑袋思索了一番,而当他再次抬头时,他已抱着艳炟起身,望向火焰中,男子那泛着猩色光芒的长发。   “你是火族的神。”没一会儿,霰雪鸟的目光便由长发移至对方倒映着红莲的瞳仁,“你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没错,男子的瞳仁与艳炟一样是红色,只是颜色没那么深。   “你……”霰雪鸟注视着对方,“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好?”如果眼睛没问题,他怎会看不见对面矗立着的,巨大的星盘?   然而,“眼睛是不是不好”在霰雪鸟这里只是一个寻常问题,在别人耳中却是莫名其妙的侮辱。于是,霰雪鸟见男子俊秀的脸庞陡然变了颜色,原本还算平静的红眸忽然瞳色如血,接着,对方举起法杖,嘴唇翕动,念出他从未听过的咒语。   一大片火光袭来,红莲纷飞,遮天避地。霰雪鸟被火焰与红莲包围,进退维谷。   “死吧!”男子恶狠狠地诅咒,“全部都要死,全部都要死!尤其是你们冰族!”   霰雪鸟的长袍被烧着了,银白的头发也被烧着了,再过不久,他将成为第一只死在幻雪帝国境外,且是被烤熟的霰雪鸟。   所以,这就要被烧死了?霰雪鸟低头看了看艳炟。   艳炟眉目柔和,靠在他怀中,一无所知。   “公主,你明明说过会保护我的。”霰雪鸟叹了口气,鬼使神差般伸手,学着艳炟抚摸他的样子,手掌拂过艳炟柔嫩的脸颊。“公主,我们要被烧死了。”不知怎的,他的声音居然透着小小的委屈。   然而,火族公主曾经许诺要保一人周全,她说的会是假话吗?   霰雪鸟抚摸艳炟时,艳炟使用幻术固定在他手腕上的那颗红宝石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噼啪!”甚至因袭击他们的力量过于强大,宝石无法承受那力量而突然裂开几道细细的缝隙。但最后,它依然支撑未有碎裂,在霰雪鸟周围结起一道强有力的屏障。   霰雪鸟惊呆了,不知如何形容突然捡回一条命的感觉。   而对面男子袍袖翻扬,红瞳妖异地闪动,嘴角掠过一丝鄙夷浅笑,“呵,原来是火族王室,可昏死的王女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他再次高举法杖,法杖顶部重新聚集火焰,意图彻底烧死面前两人。   “住手!”捡回一条命后,霰雪鸟这次是真的不想死了。   他抱紧艳炟,目光紧盯男子看不见的星盘。且这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轻轻笑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孩子,我看中你了,我能给你一切,你用你的灵魂来交换。”   灵魂?   “在我尚未重临世间之前,一个完美的肉体,需要一个同样完美的灵魂去支撑。来吧,下决心吧,你不是早就答应我了?看见前方的星盘没有?那是我专门为你塑造的星盘,是我给予你的未来。一个双面星盘,你愿意选择哪一面?”   双面星盘?选择?霰雪鸟站直身体,望着星盘,不明所以。   “你去杀了他,我帮你杀掉那个要杀你的人。我选定的灵魂,怎能死在一个堕神手中?”   这一次,霰雪鸟听清楚了,可清楚不代表明白。作为一只刚刚幻化成人的鸟,这个世界中,他尚有很多不明白之事。不过,这声音的意思应该是……他不用死了?或者,艳炟也不用死了?   “是的,谁都不用死,并且我承诺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你想要的。”   来自至高神的蛊惑,开启了命运的闸门。   终于,霰雪鸟一番思索后点了点头。他说:“如果我们不用死,如果你能让我看到太阳,如果,你也能给那人自由,我就答应你。”   “当然,当然可以,我一直看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轰!”星盘碎裂,晶屑划破长空,绚丽壮观的样子深深刻进霰雪鸟心底。   “孩子,你选择哪一面?”   一面冰雪,一面火焰。   霰雪鸟看着火焰,想起艳炟,看着冰雪,又想起在离岸陪伴他三年的巫师。   “哈哈哈,天意。”见霰雪鸟犹豫不决,那声音突然笑起,恣意而张扬,“我知道了,我懂了。孩子,我看到了你的选择,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否则,第三个人,会死。”   “你懂了?”霰雪鸟一愣。怎么对方懂了,他自己不懂。   他确实不懂,他不懂灵魂离去的刹那,肉体会化作齑粉,生命终将结束,甚至,他来不及道一句,再见,我的……   我的什么?   不清楚。   “落日之前,你还有一点时间。”   那声音伴随碎裂的晶屑,齐齐环绕霰雪鸟的身体旋转,不一会儿,它们都消失了,就像它们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   当然这一切,那个疯狂的男子依然看不到,所有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第二十一章   太阳出来,红莲散尽,火焰如海潮般远退,只留一片翠色/欲滴的草地。   霰雪鸟立在草地中央,仰面看向天空,倾泻而下的银发随晨风飞舞,就像一匹月光织就的华缎。   那便是……太阳吗?霰雪鸟抬起手,张开五指,伸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是的,那是太阳,跃出森林与天空交界处,一轮金色圆盘发出难以遮掩的光芒。   “原来那就是太阳。”霰雪鸟眯着眼睛想。   他看到了,终于看到太阳,耀眼的太阳代表着光明,光明冲破黑暗,俯照大地,滋润着世间万物。   霰雪鸟低下头,揉了揉眼睛,长时间凝望刚刚升起的太阳,令他的眼睛多少有些难受。不过,这种难受他甘之如饴,因为太阳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温暖、永恒的太阳足以驱散常年笼罩在幻雪帝国上空的阴霭,不枉他痴心妄想,拼上性命,飞越无尽海也要追逐一场虚妄。   第二个要求实现了,看见太阳,霰雪鸟笑得很开心。开心过后,他转身走向艳炟,想将她叫醒,分享他难以按捺的喜悦。   然而,他忘记了,艳炟看不见。   艳炟晕迷这么久,被唤醒后,她的霰雪鸟第一句话便是,“公主,你看太阳,真美。”她就想抽死他,或者拔光他的羽毛。   “我看不见!”艳炟郁闷地道。   霰雪鸟愣了愣,“对不起。”   “哼!”艳炟坐在地上,伸出双手向前摸索,“我怎么晕了?晕了多久?天都亮了吗?”待抓住霰雪鸟,她靠过来,抱着霰雪鸟的脖子松了口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杀了一个人。无论作为人还是作为鸟,这都是他第一次杀人。   然而,这件事却不能对艳炟说,因为这是一个秘密,他与那声音之间的秘密,也是一个十分沉重的约定。   “昨晚你晕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霰雪鸟回抱艳炟,微微偏开脑袋,不敢看对方那双黯淡无光的红瞳。   “是吗?我……嘶……”艳炟靠在霰雪鸟怀中,突然抬手按住额角,“头疼……”   “哪里?”霰雪鸟抓住艳炟的手。   “说了头,头,还问哪里。”艳炟推开霰雪鸟的手,斜嗔了他一眼。   霰雪鸟“哦”了声,又道:“对不起。”他从来没头疼过,不知头疼是什么感觉,可看艳炟苍白的脸色,想必不太好受。   “为什么头疼?”霰雪鸟小心翼翼地问。   艳炟揉着额角,做思索状,片刻后,她放下手,摸索着在霰雪鸟脸上捏了一把,“我觉得头疼和失忆有关。”   “失忆?”   “我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艳炟怀疑地盯着霰雪鸟。   “真的。”霰雪鸟斩钉截铁道。   但实际上,昨晚发生了许多事,在这些事的结尾,他首次使用不认识的幻术杀了一个想要杀死他们的人。   那人显而易见十分强大,可最后他却更加强大,他只一击,那人便彻底断气,甚至连尸体都被红莲业火反噬烧光。   直到现在,霰雪鸟都觉得那是一个梦,一个不太好,但不会叫他难过的梦。反之,他想过,如果是艳炟死了,他应该会难过,那么这个梦便百分之百是个噩梦。   “还好。”霰雪鸟搂紧艳炟的腰。   艳炟忽地被他一搂,不知为何霞飞双颊,艳丽得堪比天上朝阳。   “公主,还好你没事。”霰雪鸟真诚地道。   还好,幸好,幸亏……你没事。   “我……我能有什么事?”艳炟的肩膀微微一颤,“你说得就像我有什么事。”艳炟微颤过后扬起下巴,重重哼了声,“本公主才没那么娇贵!”   然而,她本来就应是火族最为娇贵的公主。   火王有十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冰王有好几个女儿,人鱼族更不用说,以联姻获取利益的种族,从来不缺公主。所以,艳炟这份荣耀实际是三界中的头一份,她是尊贵的公主,最为独一无二的公主。   ……可是,正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公主,却在以力量为尊,漠视感情的火族如履薄冰。因此说完这句话后,思维发散的艳炟,不知为何,眼眶竟慢慢有些红了。   而霰雪鸟见她这样,脑袋陡然有些发懵,“公主,你哭……”   “我没哭!”艳炟粗暴地打断霰雪鸟。   “你明明哭了。”霰雪鸟曲起食指,以指背拂过艳炟湿润的眼眶,“别哭,公主,我在这里。”他一直在这儿,陪伴昏睡的她,从夜晚到天明。   于是便在下一刻,艳炟抬手抱紧霰雪鸟,将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哽咽道:“听好了,本公主命令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霰雪鸟身子一滞。   永远是多远?可以很短暂,如流星划过苍穹,可以很漫长,如海水枯竭,山石腐烂。   艳炟长这么大,头一次被除乳母之外的人如此重视。平素她的王兄们都欺负她,将她丢在兽窝里,扔在火池中,美其名曰为了火族的未来将她千锤百炼,实际只是要挫败她的锐气。在这过程中,谁还记得她是一名女子,一位公主,以致到最后,她都忘记自己是名女子,是位公主,忘记自己也应被一名男子捧在手心中,被他视作天下无双的珍宝。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艳炟的眼泪巍巍欲坠,最终,还是滑落,落进霰雪鸟银白的长发中。   “我们,永远在一起。”艳炟哭着说。 ☆、第二十二章   艳炟的眼泪像一颗一颗坠落的冰晶,晶莹剔透,纯净无暇,就像她那被张扬跋扈,娇蛮霸道所掩藏的真实内心。   永远啊……霰雪鸟忍不住抬手,一下又一下,轻抚艳炟的背脊。   被他杀掉的那个男子,临死前给了他一个梦境。   梦境中,他看到那个男子是火族女人的孩子,而他的父亲,却是冰族。   冰火相恋,结局注定凄婉,神医族长老去冰族朝贡时,发现冰族男子与火族女子在落樱坡偷偷相会,便是悲剧的开始。   没错,艳炟的红宝石,就是火族女子的鲜血凝结而成,所以男子长大后,施展幻术操纵外出采药的神医族长老,借由他进入结界,屠杀了整个神医族。只不过,他最后准备杀死长老时,那神秘的声音从天而降,吓得他立刻逃入森林中。   “你遇见那个声音了,对吧?”男子在梦境中对霰雪鸟道:“我曾经是他的手下,因为太过执拗,坏了他的事,最终被他抛弃。且红莲业火原本是我的力量,现在他给了你,然后借你的手除掉我。”   霰雪鸟睁大了眼睛。   “我好恨,只来得及杀死这些愚蠢的凡人,而最该死的冰王,我却没有机会除掉!”男子瞪着一双血瞳,俊秀的面庞瞬时变得狰狞可怕,“所以我诅咒你!诅咒你背弃种族,出卖国家,遭四方鄙夷,万人唾骂!我诅咒你!诅咒你饱尝凄楚,永世情殇!与火族公主终身一臂而失,生死不可相随!”   ……所以艳炟说的“永远”,在霰雪鸟看来,是怎么也无法实现的。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暖暖停驻肩头,和着微风,吹干了艳炟的眼泪。   许久后,艳炟推开霰雪鸟,在他胸口轻捶一下,“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霰雪鸟低声问。   “我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艳炟揪住霰雪鸟的衣襟,“你为何沉默?说句话呀。”   “我说了,就能永远在一起吗?”霰雪鸟握住艳炟的手,“公主,天晴了,你说过,陪我一起看太阳。”   “我何时说过陪你看太阳,我明明说的是让你看到太阳。”艳炟甩开霰雪鸟,“你说!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永远在一起!”   霰雪鸟皱眉,不知怎么回答。   却在这时,艳炟抓住霰雪鸟的肩膀,用那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红眸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好,我不需要你的承诺,反正你属于我。”然后她靠过去,紧紧依偎着霰雪鸟,“来吧,随便你看什么,我陪你。”艳炟眯着眼睛,头发蹭在霰雪鸟的脸颊上,痒痒的,暖暖的,叫人生出些许静谧与安逸。   他们就这样坐了很久,被温柔的阳光包裹,被和煦的微风亲昵。艳炟很开心,嘴角弯起,笑得明艳动人,远胜这世界上任何的花儿。   “凡界果然是个好地方。”艳炟勾起霰雪鸟的头发说:“怪不得总有些族人不愿回神界,甘愿呆在凡界中。”   “嗯。”霰雪鸟应道。他承认,凡界比终年飘雪的幻雪帝国好上千倍万倍。   艳炟继续勾着霰雪鸟的头发,愈发靠近对方,笑着道:“昨晚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可唯独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荒谬的梦。”   “什么梦?”霰雪鸟忽然有些紧张。   “我梦见你穿着凰琊幻袍,头戴雪岚冠,威风凛凛站在刃雪城的城墙上对我说,艳炟,你若不将本王的羽毛还回来,我就攻破你的浴火城!”   “那是什么意思?”霰雪鸟没听明白。   “笨鸟。”艳炟在霰雪鸟胳膊上拍了一下,“听不懂算了,本公主才懒得解释呢。”   “公主……”   “忘了吧,一个好笑的梦而已。再说,梦中我一直没看清你的容貌,想来根本是我从未见过你的原因。”艳炟抬起双手,手掌贴住霰雪鸟的脸颊,“不过没事,很快我便复明了,到时我就知道你长成什么样子。”   ……大概,永远都无法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吧。霰雪鸟默默地想。   这个火族公主,其实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子。霰雪鸟笑了。   “公主,虽然你现在看不见,可我们身在凡世,难道你没有哪里想去吗?”霰雪鸟陡然起身,牵过艳炟的手,扶着她站起来。   “哪里?去哪里?神医族的事尚未解决,本公主也瞎着,能去哪里?”艳炟蹙眉,紧紧捏着霰雪鸟的手指。   霰雪鸟低头,看了看艳炟的眼睛,稍后,他抬头四望,轻声道:“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想去,而我,能去。至于神医族,天都晴了,或许危机已经过去了。”   “胡扯。”艳炟瞪了霰雪鸟一眼。   但神医族的事确实已经解决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   “你……”艳炟开口。   “走吧。”霰雪鸟却打断她,硬拉着她步向森林深处。“落日之前,你就做你想做的事。”霰雪鸟道。   落日之前,是最后的期限。   于是,在霰雪鸟的坚持下,艳炟即便心系那未知的威胁,也还是被迫跟着前者,走过大半个森林。   或许,不是被迫,她内心深处,其实充满了渴望。   并且,霰雪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这一天,她虽然看不见,可她听到的景色竟成为她一生中所遇到过的,最美的风景。   花与树缠绵,泉与石嬉戏,茂密树冠遮掩天际,阳光斑驳了青苔。   待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艳炟被霰雪鸟拉着,来到一处悬崖,两人并肩而立,夕阳染红了长袍。   “公主。”霰雪鸟忽然道:“你不是说,你的生日快到了。”   “对呀。”艳炟应声扭头。   “你说要让我学会唱歌。”霰雪鸟看着艳炟娇艳的脸庞,“但我从未唱过歌,你想让我学,是不是你先唱给我听?”   艳炟一愣。   “公主,你不会吗?”   艳炟的脸红了,与夕阳交相辉映。   森林边缘,悬崖尽头,下方是凡世的海洋。日落时,海风吹起粼粼细浪,一阵一阵轻拍海崖,仿佛大海在哼着动人的歌谣。   “公主?”霰雪鸟认真地呼唤艳炟。   而艳炟虽看不见霰雪鸟,直觉却告诉她,他一定正盯着她。   终于,在霰雪鸟的目光洗礼下,艳炟皱起双眉,尴尬道:“我又不是海里的人鱼,我怎么会唱。”   “哦。”霰雪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但,但,但是你如果非要听我唱……”艳炟用手指揉捏自己火红的长袍,“我也是可……可以唱一次的……”   “是吗?”霰雪鸟笑了。   那笑声轻轻的,就像一片薄如蝉翼的花瓣飘落手心,撩拨着艳炟的情思。艳炟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抿了抿红唇,唱起一首流传凡世的歌谣。   不得不说,艳炟的声音,其实很美。   所以霰雪鸟说:“公主,你唱得真好听。”   艳炟低下头,心中逐渐开出了花。   ************************************************************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   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   凝望你沉睡的轮廓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执子手 吹散苍茫茫烟波   大鱼的翅膀 已经太辽阔   我松开 时间的绳索   怕你飞远去怕你离我而去   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   每一滴泪水都向你流淌去   倒流进天空的海底   ************************************************************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   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   凝望你沉睡的轮廓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执子手吹散苍茫茫烟波   大鱼的翅膀 已经太辽阔   我松开时间的绳索   看你飞远去看你离我而去   原来你生来就属于天际   每一滴泪水都向你流淌去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   ******************************************************   许久之后,艳炟回头,唤了声:“鹏鹏?”   身后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是《大鱼》,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后记   云海之上,飞鸟翱翔,舍弃人身重回离岸,只为实现最初的愿望。   数日后,一道身影撞向炼泅石,随之散落的,除了雪白的羽毛,还有那日焚烧天地的红莲,以及落樱坡被鲜血染红的白樱。   完成一个轮回,需众多灵魂献祭,他不是第一个,亦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在这命运的轮回中,遗忘了一切的他再次遇上她。   他怀抱鲜血淋漓的她,她哭着微笑,望着他。   她说:“樱空释,若有来世,请爱我一次。”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